这个时辰,他没有去上值,竟然罕见地出现在这里,着实令她意外。
思忖一瞬,她便回过神来,不由会心地一笑。
今天是发放月银的日子,他特意来此,想必是有关宋婉柔月银的事要嘱咐她,这样正好,省得她傍晚再去他的院子等他。
苏云瑶微笑着迎了过去,“夫君来得正巧,我有一事向你请教,先前每个月发给婉柔妹妹十二两月银,现在不知该发多少合适?”
裴秉安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沉声道:“按照府中旧例,每月十两吧。”
苏云瑶默默思忖片刻。
他说的旧例,是公爹在世时纳的姨娘的月银数目。
若是这样发放,相较于之前,宋婉柔的月银反而少了,这一两二两银子不值什么,但却关乎到她的脸面。
前些日子她的生辰,裴秉安十分上心,祖母也把家传镯子传给了她,她非普通妾室可比,若是月银与公爹那几房姨娘一样,岂不是让她颜面无光?
他循守旧例,不好破坏规矩,身为正妻,她总得有所表示。
苏云瑶想了一会儿,笑道:“那从我的月银里,再拨给婉柔妹妹一部分吧,她侍奉夫君辛苦,月银也该多些的。”
侍奉夫君辛苦?她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裴秉安低头看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数息,脸色像覆了层冷霜。
有些事,他暂时不能开口跟她解释。
但既然她整日以贤妻自居,处处表现得如此大度,那就如她所愿!
半晌,他冷声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苏云瑶轻快地点了点头,这会儿她打算去锦绣院给婆母请安,便道:“夫君可还有事要嘱咐我?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裴秉安眉头紧锁,唇角不悦地抿直。
与他见面,她连多一刻都不想留下,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只想迫不及待地离开。
他又不是洪水猛兽,山精水怪,她却如此避他不及。
“今天一起用早饭吧。”冷冷地沉默片刻,他吩咐道。
苏云瑶满眼惊讶地看着他。
一起吃早饭?他今天怎么奇怪?
他们极少在一起用饭。
每年有几个月,他要奉命外出办差,两人连面都见不到,更不用说一起用饭了。
留在京都的日子,除了休沐之日,他每天都要去当值。
当值时,他的早饭在宫里用,午膳晚膳则在署衙的堂厨里用,偶尔还会有一些宴席赴邀,回府的时辰早晚不定,在府里用饭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即便他在府里,两人平常碰面的机会也不多,所以,这一起用早饭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了。
她记得,今年这一整年只和他一起用过一回早饭,还是祖母生病那回,他们一起在桂香堂吃了碗咸粥。
想到那碗让给他喝的齁死人的咸粥,她觉得有些好笑,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觉勾起了唇角。
裴秉安垂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苏氏回眸看了他一眼,秀眉轻巧地扬起,无声笑了起来。
清澈的杏眸眼波流转,如一颗石子投入清潭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不是那种应付他的虚情假笑,而是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唇畔俏皮地勾着,这真实而生动的笑容,令他恍神了片刻。
“抱歉,夫君,我这会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不能陪夫君用饭了。”突然,耳旁却传来她微笑着拒绝的话。
裴秉安愣了一瞬。
再展眸时,她已带着丫鬟翩然走开,纤细婀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直到拐过前面的拐角,再也看不见。
久久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裴秉安心绪烦闷不已,却只能无声沉默。
她的拒绝,让他无法责怪。
每天,她理完府里的事,便要去锦绣院给母亲请安,之后还要去桂香堂侍奉祖母,她确实没有时间陪他一起用饭。
他想要与她亲近一些,此时却发现,他连与她相处的机会,都极难寻得。
青山在外头牵马等着主子去上值。
可不知为何,看到主子准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那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坚毅脸庞,好像带了些挫败的郁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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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瑶如常去了锦绣院。
到了院里,还没进正房,远远看到了刚从房里出来的裴宝绍。
“大嫂。”裴宝绍提着袍摆几步跑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拱手。
几日不见弟弟,苏云瑶打量了他几眼,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白皙的额角竟起了个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的肿包,颜色泛着青紫,看上去很是严重。
“怎么回事?”她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