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好像又要离开了。 “……我做了个噩梦。” “我梦见……”他说，“我梦见你不要了……” 太难看了，他想，太难看了，怎么可以又哭出来，还哭得这么丑、这么难看？ 崔梅恩用力将赛缪尔的脑袋掰了起来，在他惊慌的目光中松开了与他相握的手——她灵巧地避过赛缪尔试图再一次握住她手的动作——将他拉进了怀中。 赛缪尔的确看不见她了。但是她的手臂环绕着他，她温暖的身体与他依偎在一起，她的气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于是他明白她并非一个虚幻的梦境，她就在他的身边。 在停顿片刻后，赛缪尔用一个问句开启了他的回答：“有个涉及深渊教派崇拜而被处置的大贵族，你还有印象吗？是一名公爵，他是圣殿有史以来处置的深渊教徒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赛缪尔的记忆里浮现出了女仆的脸，浮现出了她徒手掏出公爵内脏时疯狂的眼神，以及轮椅上的小姐在旁边拍着巴掌欢快地笑着的神情。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慢慢地、慢慢地说，“……二十年前，那位公爵曾经想把他的女儿嫁给我。他说只要我成为他们家的人，他就愿意尽他所能地提携我。” “嗯。”赛缪尔回答。 崔梅恩仿佛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就踹了我，是吗？” 这次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的是公爵的面孔。 他对着赛缪尔露出满意的笑容，嘴在红得近乎发紫的脸上撕开一道上翘的弧：“卡伊先生，我很欣赏你，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令我满意的女婿。” 他记得自己想了很多，小旅馆里崔梅恩羞涩的笑容、购买牛奶时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和划过掌心的手指、相拥而眠时她恬静的睡脸和轻柔的呼吸、母亲将带血的钱袋塞进他怀里时颤抖的手、绞刑架上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躯体……那时他坚信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敢告诉你。”他轻声说，“我当时想着，只要瞒住你一时就好了。等我掌握了公爵的权力，就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地向你求婚。” 赛缪尔点点头：“有人告诉了你，你就发现了。” 崔梅恩的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如果你真的做了这种事，那我确实会不要你。” 赛缪尔想。 两人默默拥抱了一阵，崔梅恩先一步放开了他，握住塞缪尔的肩膀，将他往后推了一些，直视着他的眼睛。 赛缪尔，别怕，那只是个梦啊。 赛缪尔终于明白，在无数个无眠的深夜里，无数个难熬的白日中，无数又无数个失去她的寂静的冰冷的孤独的一分一秒中，他最隐秘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