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塞德里克越来越喜欢亲赴前线。只有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时,那股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痛苦与寂寥会短暂地放过他——然而随着对边境一遍遍的清理,战斗也就越来越少。退下前线后,他就会再度回到以往的生活中。 某个秋日的下午,在从税务官的家中返回梅兰斯宅邸的路上,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的呵斥,塞德里克将目光从一本无聊的小说上收回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卖牛奶”这个词组使得塞德里克有刹那的失神。 就在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崔梅恩。 他猛地推开马车的门,跳下车去。四周响起低低的惊呼声,而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即使化为灰烬也不会忘却的身影。 他粗糙的手指与掌心接触到了她的肌肤,她的体温熨在他的掌中,不算炽热,却烫得塞德里克几乎落下泪来。 然而这一次,崔梅恩没有再像梦境中的幻影一样消失。 岁月在她的面庞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她不再是当年少女的模样——可塞德里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颤抖着,用尽了二十多年来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自己放开了崔梅恩,而不是扑上去将她揉进怀里。 崔梅恩正微笑地看着他。她的嘴角是笑着的,可是眼神却无比的冷漠——用“冷漠”一词来形容都显得过于温情脉脉,不如说,那是一双饱含憎恶的眼睛。 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爱也果断,恨也分明,在他的面前,她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 眼泪终于从公爵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流了下来,在他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划出道道湿润的泪痕。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答非所问。 她说:“求之不得。” 马车开得很平稳,不论是车夫还是侍从都默不作声,一路上只有马蹄哒哒跑过的声音——尽管塞德里克敢打赌,他们一定在外面疯狂地互相交换眼神,恨不得下一秒就赶到梅兰斯宅邸,交付完任务后跑去跟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八卦今天的大新闻。 侍从也好,仆人也罢,封地里的大小贵族也好,远在天边的国王与教宗也罢,没有任何人或是任何事能让他把视线从崔梅恩的身上移开。 她靠在窗边,手托着下巴,视线漫无目的地滑过窗外淌过的景色。风吹起她几缕黑色的头发,拂在塞德里克的脸上。 有时塞德里克仍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原因无他:过去二十多年来,他已经做过太多关于崔梅恩的梦了。 反复经历的狂喜与狂喜后巨大的失落将塞德里克折磨得患得患失。他坐在崔梅恩的身旁,长久地凝望着她的脸,用视线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抚摸她,渴望将她此刻的面容永远地刻在大脑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