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好久没有梦见她了,那张脸、那双睥睨一切的眼,那是他的国中同学,在那段青涩的岁月里,他很早就发现自己的目光总追着她跑,但在那样升学压力的生活中,他彷佛也做不了什麽,尤其当她说出那句话时——「去市中心的高中?我不要,这样太累了,我只想要我的生活平平稳稳地就好」,那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她跟自己有多麽的不一样,他们注定会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那是不可违抗的——命运? 如果有空,他会在国中校庆那天回去看看,也不是想做些什麽,就是回去看看,能不能在那些一砖一瓦中找出她的痕迹,他的记忆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他有些忘记她了,前几年,他都忙得没空回去,值班、紧急手术、开会,淹没了他的生活。她从不是乐於社交的人,基本上根本无从得知她现在在g嘛、她的消息,他很疑惑,在这个社交爆炸的年代,怎麽会有一个人把自己隐藏的那麽深,甚至有人说,她搬到了国外,因为再没有人能联络上她。想起她的脸,他笑了起来,冬天的风从中堂吹起来有些冷,他想往c场去看看,拢紧了自己深灰se的大衣,他走下阶梯「下雨了啊?」突然发现人群急促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看着天空,原本yy的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他避到一旁,看着宽广的地,远远的,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点,那是一把很漂亮的伞,那个nv子,侧着身子拿出了伞,那把伞的边是细致的滚边,在米白的伞面上绘满了各se的花卉,这样的伞,不常出现在生活中,他看着四周,也大多是纯se的伞面,或是小巧的图案,是什麽样的人撑得起那样jg致的伞呢?他不禁想着,移动脚步,那nv子抬起了伞面,他觉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疑惑着,而对面的nv子,也露出了同样的神se,疑惑着,停下了脚步。 後来,他们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她看见他的笑容,印象中,没有看过他笑得那麽自然的样子,通常,都是一副ai笑不笑得尴尬表情,她说「好难得见你笑得那麽开心」,他正看着手机,立刻回话「这样,我就知道怎麽联络你了啊」,这个回答很不相g,她不知道要怎麽接话,笑了笑。那天,他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匆匆与她告别「我可以,再联络你吗?」离开前,他这麽问,她撑着伞,送他到停车场,「可以,我有空的时後会回讯息」她不喜欢通讯软t上的红点,连无聊的广告讯息她都要已读,才不会看了心烦,何况是朋友传的讯息,「我是真的很想多跟你聊一下,但是教授找我,我没办法」他开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多年不见,这样人的反应真的很不一样,「等改天你有空吧!会有机会的,下雨天,开车小心」她把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站在一旁看着他,这样的感觉好奇怪,却又很自然。 他传了讯息来,说想跟她见一面,约在她方便的地方就好。「你来早了」她从下班的地方赶来,他已经找好了位置,「是吗?我也是下了班过来的」他开口,顺手帮她倒了杯水,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你感冒了吗?」他问,伸手探过他额温,又0了0自己的,还算正常,「没烧,看过医生没?」她坐下来,脱下大衣,忽然瞥见他的笑容,他笑什麽?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的不好意思起来,她太自然地碰了他,有些尴尬。「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吃了药,可能是那天淋了雨吧,手术室温度也低」他解释着,她自然地松开笑容,跟异x吃饭多少是有些尴尬的,但对象是他,其实更多是开心吧,「这些年,你过得怎麽样,交到男朋友没?还是你结婚了」在等餐点送来的间隙,他这样问。她後来顺利的考上了离家近的高中、大学选了自己喜欢的中文系、毕业後当了几年行政,接着考上了公务员,在外面自己租着房子住,「男朋友啊,如果被我男朋友知道我见了别的男人,应该也要分手了吧」她笑言,如果有了对象,是应该要学习保持距离的,她希望,他也是这样的人,「这对我而言,算是好消息」他的眼神含着浅浅的笑,「那你呢?我知道你现在是医生,那你结婚了吗?」她反问他,「如果我结婚了,我爸妈应该会很开心,可惜我连nv朋友都没有」他虽然是这样说,但语气充满了快乐,快乐什麽?她不了解。之後,他们一个礼拜会ch0u出一天见面,看场电影、逛逛街、吃顿饭,或是就约在公园,欣赏一下自然的风景。,今天好像是圣诞节,她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子分不出是真实还是虚幻,现在是十五岁的他还是三十岁的他,「你你怎麽不早一点跟我说呢,在我漂亮的二十岁,甚至更早一些为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感到委屈,为什麽要跟眼前这个人错过了那麽长的时间,她没有在等他,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就应该当成回忆好好的收藏起来,她可以很自然跟人分享,她曾经很有眼光的喜欢上一个无b优秀的人,而那个人可能也有一点喜欢她,她是这样想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抱住了她,双手环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头上,就像在梦里那样,她窝进他的怀抱中,听着他的心跳声,突然有些顽皮「李医生,你心跳得太快了喔~」,他的声音沉沉的「我想念了那麽久的人,终於能跟她在一起了,我好紧张,如果她拒绝,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就算她答应跟你在一起,也不一定要嫁给你耶」她说,他突然就吻过来了,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她也没打算要拒绝他,他真的不用这样表示自己的决心啊! 「听说他当上了医生,你那时不是很喜欢他,现在应该要把握机会啊」陈以荷的声音有些大声,把周围一些人都x1引了过来,也是,她的笑话怎麽能不看呢?还有老师们的目光,「是李建宇李建宇」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她是有些无奈的,早知道就不要来了,他自然的站到她身旁,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就被陈以荷打断——「建宇啊,你终於来了,我正在跟孟芸谈到呢,说她以前很喜欢你,你是不是要给点回应啊?」陈以荷还是那样的语气,彷佛关心,彷佛真心,却是想看她笑话,「她喜欢我啊?」他讲的居然是这一句话?她疑惑地抬头看他,从他的眼底看见了狭促的笑意,她忽然觉得有gu不祥的预感,下一秒,他大力地揽住了她,往她的脸颊上亲了下去,举起她的右手,「这是我的未婚妻,我也很ai她,我们今年秋天要结婚了」—— 「你说,如果班上要选一个nv生喜欢,你要选章孟芸啊?」是闲来无事的垃圾话,国中男生,跟几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嗯」他只回了一个短暂的单音,「为什麽啊~~」si党们彷佛不解,觉得孟芸难相处得很,他正要回答,突然看到她出现在角落,他吓得瞪大了眼,「看到鬼了吗?什麽表情」她走近,皱起眉头,丢了一句给他。他喜欢她什麽呢?如果早知道国中时期的那种喜欢,能支撑到婚姻,他就不会浪费那麽多年了,跟她同班三年,他其实国一时就注意她了,一个人要聪明、让人喜欢、长得漂亮、做什麽都好,是那麽难得,重点是还有有趣的灵魂。他承认,他是个早熟的人,那是与生俱来的,爸妈个x严肃、姊姊又b他大了很多岁,他自小就发现自己跟旁人很不一样,大家都不懂他,尤其是同学,但她不一样,往往要与旁人解释的典故,她却一听就明白了,能露出会心一笑的神情,就连老师上课讲错的东西,他们也能同时望向对方,然後交换一个「明了」的眼神,确认对方收到讯息後,继续专注回课本上,当个好学生,那些珍贵的、能够读取到对方思想的瞬间,他以为是简单做到的,直到分开,才知道能牵挂多久。 她挽着他的手,在国中同学面前,他总觉得回到了国中生活,在那些课堂中看见她,有 她其实有些漠然,接到丈夫的电话时,她其实正在上班,连忙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交接给同事,幸好上司足够有人情,立刻放她离开。「我们怎麽办?茵茵怎麽办?老公啊!」妈妈紧抓着爸爸的手,关节泛白,她站在一旁,盯着自己麂皮的黑se高跟鞋,以及脚上微微的、蓝紫se的血管,一言不发。她的么妹——张孟茵正在手术室里进行生si交关的手术。看了自己的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二分,建宇说这是场大手术,x腔外科、神经外科、一般外科都进去了,没有五六个小时是结束不了的,她决定先下去买杯咖啡。 她点了杯黑咖啡,这是她不会做的事,她是拿铁派,「李医生,这是?」咖啡店的店员似乎跟他很熟,「我太太,这是我漂亮的太太」他递出信用卡结帐,「难怪张医师他们都说您太太很漂亮,原来是真的」店员妹妹看起来年纪很轻,她g起微笑「谢谢,你太客气了」。「联络孟菀了吗?」他陪着她,到可以看见天空的中庭坐了下来,远方的天空是丝状的云,天se敞亮,夏季的白昼都很长,她喜欢yan光,「妈不想看到她,刚刚还在吩咐我,不准让她来」她握着咖啡的杯子,透明的塑胶杯,外层已经凝结出小水滴,她觉得这样的冰冷很好,看着载浮载沈的冰块,或是命运?她们家有三姐妹,她、孟菀、孟茵,直到国二,她都觉得自己拥有美好的家庭,虽然妈妈管得很严,虽然爸爸常常出差在外,但他们是和美的一家人,直到她发现,她跟孟菀是妈妈跟前夫的nv儿,只有孟茵,才是爸爸的nv儿,她对父亲的印象很浅薄,妈妈也总说爸爸在外面工作,没想到是这样啊从那刻开始,她总活在不安里,觉得自己是累赘,觉得自己得到的都是虚假的,她没有家,面对「爸爸」的好意,她总觉得别扭。她个x沉静、孟菀个x随和、孟茵个x任x,带着老么的特x,她们在血缘上不完全是姐妹,在个x上就差得更多了,从小到大,她总觉得自己总在忍气吞声。十年前,她二十四岁那年,小她三岁的孟菀决定跟男朋友同居,这差点没把妈气si,最後孟菀跟家庭决裂,从此在家族里成了禁忌的话题。 「小芸,你说,你妹妹,会不会醒来啊」她把买回来的粥,打开来,把汤匙塞到妈妈的手里,妈忽然这麽说,「我不知道。」她望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这是爸妈全部的希望啊,希望会破灭吧??她忽然升起一gu报复的快感,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可怕,电话忽然响起,她看了来电显示,是二表姐他们的电话。「肇事者呢?警察呢?」大声的询问着,也许是紧张和担心,她却觉得焦躁,又不是她的错,「已经过世了,就是因为突发的心肌梗塞,车子失控,才会拦腰撞上孟茵的车」这样的话她已经说的累了,不是凡事都有原因的。晚上九点,她终於脱离了战场,加护病房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爸妈也坚持要在外面的长凳上守护着,她没办法,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也有自己的身t要顾,她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妻子暂时应该无法思考,「谢谢你,都想好了」她闭起眼睛。 她醒来时,窗缝已经透出微微的白,冷气机低低的运转着,她侧着睡,右边有些麻了,转了转身子,他突然惊醒「嗯?怎麽了」,她愕住,连忙安抚他「没事…没事,你继续睡」伸出手臂抱着他,他移动身子钻进她怀里,她本就还困着,很快也睡着了。她做了简单的早餐,也切了水果打算带给父母,他穿好衣服出来,走到餐桌拿起咖啡壶倒了两杯咖啡,又走到冰箱拿出鲜n给她那杯加了一些,「你早上为什麽会被吓醒?做了恶梦吗?」她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我以为你突然不舒服,毕竟打击那麽大」作为妇产科医生,在孕期会发生的事太多了,况且她现在根本还没满三个月,又是高龄产妇,他本来就很担心。他拿起蒸好的馒头配着蛋吃,她拿起烤好的面包涂上花生酱,他们的饮食习惯很不一样,她早餐习惯吃西式的食物,他b较习惯吃中式的,「我没事,我心理素质很强」她咬了一口面包,配着咖啡,「我还是担心你啊」他也没多说,只是这麽回答。看着他在吃早餐,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同居後才知道他的饮食,他以前从不带早餐到学校吃,也不太吃零食,唯一的印象是他的保温壶里在冬天会出现姜茶,所以她也会帮他准备,就算她根本不喜欢姜。 「真不晓得你们怎麽会拖这麽久才在一起」他们的婚礼也想个小型的同学会,他们请了许多老师前来观礼,毕竟他们都是老师喜ai的学生,一个是绝顶聪明、一个是聪敏好学,都是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她穿着晚礼服,上身是黑se绒布的材质,下身是白se的澎纱裙,缀满了各se花卉,这是他请人手工做出来的礼服,根据她画的设计图,而他则穿着简单的黑衬衫西装k,就站在一旁听大家聊天,「对啊,我们早看出来你们喜欢对方,既然没公开,那就不用特别说什麽」老师们笑着说,「是怎麽看出来的,很明显吗?」他搂着她的腰,她也一副好奇的脸,「建宇啊!你每次接近孟芸时,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这是十分喜欢他的公民老师说的,「我怎麽知道的?孟芸你只对他一个人好啊,你不是轻易借人东西的类型」国文老师是这样说的,「所以我每一次都让你们当左右的同桌啊!」班导忽然的露出无b灿烂的笑容,引起全场的欢呼,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他们是从八年级开始才频繁地当起左右邻居,因为座位都是老师排的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喜欢你」他从那次隔宿露营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从那忽明忽灭的火光後,看到她的脸,她闭起眼的祈愿神情,他还牢牢记着。 「孟—」他原本想叫她的,洗完澡出来,习惯x的想喊她,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发散落在枕头上,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是灯太亮了吧,他把灯关了,房里剩下夜灯,坐到自己的床位,俯身吻了她一下「晚安,老婆」。她陷入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家这样复杂,你确定你爸妈不会反对吗?」她坐在他的对坐,神se凝重,像是思考了很久,终於决定要这样说,他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深深的忧愁「孟芸,你一直很痛苦吧,苦苦挣扎,反覆的思考」他突然懂得她的成熟是怎麽来的了,一向骄傲的章大小姐,怎麽能跟身边的人提起,她发现她的家庭并不如旁人看起来美好,所以她一直活在不安的感觉中,不知道何时会被开口指责,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被切割,她甚至害怕起给予他人感情,因为害怕失去,「 她g起自嘲的微笑,她那些痛苦忧伤的y暗面,连母亲都无法理解,不要想那麽多那是妈妈一直告诉她的话,彷佛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就可以当成不存在一样,但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突然想起,其实自己什麽也没有,没有亲近的家人,没有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她要如何告诉别人,其实她一直很不安,其实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没有人可以理解直到遇到建宇,曾经那麽喜欢的人,他像一个符号,代表曾经那些光辉灿烂的她。「你可以全部告诉我」他一直听着,她破碎的自白,最後的结论是这样,「童年,是一个人最深的感受,我知道一时半会儿绝对好不起来,但是,你有我,想到就告诉我,我愿意,听你说」他的话,奇异的抚平她慌乱不堪的情绪,她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厅,泪流满面。眼前的这个人,他有能力,无论是心灵的能力还是金钱的能力,是真实的告诉她不要害怕。她决定相信他,一个喜欢了自己那麽多年的人,当初才十三岁的他们无法处理的情绪与困难,现在三十岁的他们,应该可以好好处理吧! 外面下起了雨,他接到医院临时的电话而出门了,说是有产妇临时需要生产,「我处理完就回来」他出门前是这样说的,「外面下雨了,开车小心」正是睡午觉的好时间,nv儿吃完了饭,回到了房间睡觉,她拿着伞,送他到玄关,「抱歉,我的工作总是这样」他总是在道歉,因为错过她的生日、错过nv儿的音乐发表会,错过他们许许多多的家庭日,她是知道的,这份工作之於世人的意义,那些小小的时间,能够迎接新的生命,这样想想,又觉得好些了,「不要紧,只要想到有新的生命,想到你帮助了多少人,我觉得很开心」她的手微微的撑在腰後,孟芸」学着她的口吻,唤着她的名字。 再次睁开眼,怀中的人已经起床了,他坐起身,把垂落的发丝向後拨去,是应该要用发蜡梳起来,他走进浴室简单梳洗後,来到了客厅,「生日快乐」眼前的她捧着一个小蛋糕,上面还有一根蜡烛,「祝你生日快乐~」她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迳自哼唱起生日快乐歌,他喜欢她的歌声,那样清丽而流畅,他的记忆,被唤回了久远的年代,他的生日在寒假,永远无法得到她的祝歌,他笑起来,盯着蛋糕後那张脸蛋,她也盈着笑颜「许愿吧!最後一个放在心里不可以说出来啊」她说,他双手交握「孟芸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成为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