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洋这两天基本在出租屋待着。 赵锦书问:“会不会有些难捱?” 赵锦书问:“你会无聊吗?” 赵锦书偏好定点定点,徐耀洋更喜欢遵循自然规律,两个人不强求时间同步,只有傍晚才有一小会独处时间。 敲门声不大,徐耀洋戴着耳机没听见,看见赵锦书动了,才拿下头戴式耳机,问:“去做什么?” 他就“哦”一声,继续戴好耳机,等听到一声不太明显的开门声,才忙里偷闲抬头去看门口。 …… 他的喜欢无疾而终,短暂的甜蜜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人生。 林野高考考的不错,他用省里赞助的奖金买了电脑,报了以该专业闻名的南理。 他攒下的钱在大学伊始花费了大半,为了维持日常生活,选择了兼职。他是个不错的兼职家教,这意味着他每天要花费很多精力去给辅导的孩子准备课件和批改作业等。 林野用了很大努力去维持生活,但人的精力始终有限,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其实已经够好了,但是看着每次的成绩排名、学期末的评奖名单、学院的通告表扬,心底总是有些失落的。 快毕业的时候,班里组织了照毕业合照,那些脸对他而言,大部分是陌生的。有人大胆着过来送了祝福,林野朝他们微笑,来打招呼的人礼貌回笑,回头看见自己的朋友又开始嘻嘻哈哈,开着无厘头的玩笑,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 这是林野第二次看见赵锦书。 这场演讲气氛很轻松,有人开玩笑问起对方恋爱情况:“赵学长有女朋友了吗?有个学姐v我50帮忙要你微信,事成之后我可以分你一半。” 他解释道:“取向不合。” 林野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 对方很快开了门:“回……” 男人明显是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浴袍,头发半干,脸上还有着水汽蒸出来的薄红。倒是要比台上西装革履的样子近人许多。 赵锦书看着他踌躇的样子,体贴道:“进来吧。” 这是一间普通的大床房,面积不算大,只留下床边一块供人站立的位置,赵锦书在一旁站着,等待他开口。 天气很舒适,少年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本就解开了一些,露出一截白瘦的颈子和略为明显的锁骨,这下再动作,就有一部分胸口若隐若现。 赵锦书拧眉,握住了对方的手腕,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羞耻和不安裹挟着林野,赵锦书目光上移,正对上他红了的眼眶。 少年来之前应该是精心捯饬过,头发偏长,但没有挡住眉眼,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尾略垂,整体清秀,因为那双含着泪的眼多了些诱人的气质。 林野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小声开口:“先生,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他微微动了动腕子,赵锦书松了手,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本证件。 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我很干净的。” “我会很听话,先生。” “可以做很多东西。” 足够多的钱,可以让他在这个领域更上一层的钱。 赵锦书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面,可是这么带着学生证直接找过来的还是独一份,尤其是对方下午还和他在礼堂的讲台上见过。 “停。” “而且我有男朋友。” 仅剩不多的自尊驱使着他收拾掉落的证件。 他蹲下去,帮着慌乱的少年收起所有的东西,然后递给对方。 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其实没必要管的,但他看见房间里挂着的衣服,款式潮流,手工定制,和面前小孩身上的衬衫材质差别很大——这也是他不觉得对方是出于虚荣的原因。纪,可一个自由自在无法无天,另一个在小旅馆里向富商努力推销自己。 林野知道他想歪了,脸上又是一片红。 对方只沉默不语,攥紧了手里的卡。 可是这些话不说,又让人觉得辜负讲台上那个优秀的孩子。 话说到一半被外边的脚步声打断了。 又是一阵声响,然后是一个少年抱怨的声音:“给我留的门吗?算你有良心,你知道你这个码的——” 刚刚的声响结合现在的画面,不难知道对方是一跃到男人身上,然后被托着臀部抱起来的。 在看见里边站着的林野时,对方明显愣了一下,转头去问抱着他的男人:“你朋友吗?” 徐耀洋就:“哦”,把手里拿的东西收到口袋里,问:“我懂,就业指导嘛,要等你们吗?” 这场面简直尴尬得出奇。 赵锦书把怀里的人放下,没有看他:“你联系名片上的人,她会在在一定范围内给予你帮助。早点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 林野不想看他:“给赵哥送东西。”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赵锦书扶着门,闻言把门带上,问:“送什么?” 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个程序员。 林野停了一下,点点头补充道:“他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工作,但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 赵锦书看着林野的目光柔和了些,点点头:“谢谢。” 林野腼腆地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 赵锦书不好干扰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只说:“我送你。” 他过去捏了捏徐耀洋的脸:“要和我一起送送吗?” 赵锦书说:“好。” 他边走边问:“地方很难找吧?” 林野摇摇头,小口吃着手里的冰淇淋。 林野含着勺子,蹙起眉头,认真思考。 林野听见他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再听到他说话,于是在心里补完他的话“小孩子不应该总是皱眉”,然后自己展开了眉眼,假装是因为听到了告诫。 林野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但是很甜蜜的窃喜。 他陷在回忆里,恍惚了一下,忽然看见旁边多了个人,提着一小袋垃圾,在和赵锦书说话。 林野抬头去看那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细想又毫无印象,便不太在意地挪开了目光。 赵锦书点点头。对方看见他旁边的男孩,问:“啊,这是你弟弟吗?” 青年“哦”了一声,拎着垃圾一起往楼道走,边走边问:“是过来玩的吗,这么早就回去了?” 林野说:“晚上有自习。” 他安慰道:“没关系,等你上大学就不用了。” 于是青年路上和他说起一些大学里的趣事,他读的医科大学,碰上的趣事也是常人很难接触又会感兴趣的,挑了几件印象深刻的,说的有趣,带着林野也抿嘴笑了起来。 这是个专业里的笑话,讲起来很无聊又没什么笑点,宋冬雪只微笑着应:“那一定是个相当粗心的人。” 林野低着头听他们说话,听到赵锦书说这个,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这段路不长,宋冬雪和他们告别先回去了,赵锦书领着人去路边打车。 这时候打车app还不普及,等出租全靠运气。没了活跃气氛的人,两个人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 林野弯着眼,点点头。 他回来的时候徐耀洋正无聊,看见他进来,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踩着拖鞋跑了过来。 赵锦书问:“怎么了?” 徐耀洋有点愤愤的:“你身上有别人的臭味。” 徐耀洋闻言展开双手,赵锦书就抱着人,徐耀洋顺势一跳,挂在他身上,得意洋洋的:“这样就不会变臭了。” 徐耀洋说:“那当然。” 徐耀洋在他身上乱蹭,致力于把自己的所谓味道涂满他全身:“我又不能干涉你交友。” 赵锦书还想再问什么,但徐耀洋一直挂在他身上,青春期男孩的力量又不小,这么胡乱动作着,连站稳都是一种奢望。 只得像刚见面那会,暴力镇压,在人屁股上打了几下。伴随着对方越来越小声的、不情愿的哼哼唧唧,这回身上的动作果然就轻了很多。 赵锦书拍拍身上人的背:“……别蹭了。” 赵锦书就不管他,过去沙发把人放下,徐耀洋不肯松手,带着他一起往沙发上掉,两人身体贴在一起,未消的弧度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身下人的腹部。 赵锦书忙按住他:“做什么?”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几天就滚上了床。赵锦书欲望重,但好在技术不错,徐耀洋年轻,禁得起折腾,又记吃不记打,他们在床上也算合拍。 徐耀洋说:“真不做?” 赵锦书简直纳闷,之前那点不好意思早就褪去,有些无奈地看他:“不做,谁教你的?” 以前都只有赵锦书被他哭……被他骂滚的时候,哪有他送上门还不吃——哦,有倒是有,突然和林野在一起以后。 这一会的功夫,对方已经重新拿回电脑,只是某个地方的存在感仍然可观。 赵锦书:“……不要。” 那些人让他带完路就把他押走了,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要说。 他进去看到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对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 他赶紧按了紧急呼叫铃,又给人做一些简单的抢救措施,医生到来的时候看见他满头汗,动作已经有了几分慌乱。 他安慰自己:做陪护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面对这种场面,他必须要习惯病人的离去。 以前他们闲暇之余也会聊天。 宋冬雪说:“照顾病人。” 宋冬雪说:“我还是很幸运的。” 宋冬雪说:“因为我照顾的是你啊。” 外边的树并不好看,宋冬雪又转身回去打扫房间,嘴也没停,絮絮叨叨的:“你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啊,脾气也好,不会凶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工资受之有愧。” “我以前听学姐说,她照顾一个老太太,脾气可坏了,要求很多,还要跟家里说她虐待自己……”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和雇主抱怨其他的雇主不太好,又转了话题。 赵锦书说:“你朋友很有责任心。” “或者有些小孩也比较乖,照顾起来也很方便……啊这么想想你还挺吃香的。” 宋冬雪咳咳两声:“当然我更希望大家都没病。” 他平时没有什么给人擦身或者端屎端尿之类的任务,赵锦书身体并不健康,但自己还能动,偶尔难受得厉害了,躺在床上喘着气休息一会,让他扶着起来,还没有到很虚弱的情况。 赵锦书说:“现在你不幸运了。” 赵锦书说:“你的工作加重了。” 最开始赵锦书也会不好意思,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扶着解决生理需求,从羞耻和自尊上都是一轮沉重的打击。 宋冬雪能感受到他有些乱的呼吸,不是很重,他帮忙按下冲水键,搀着人往病床走去。转过头去。 宋冬雪第一次工作,还不懂不要和病人交友的道理,很久才调整过来。 寺院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他是医学生,从来不信这些,但是入乡随俗,点灯的时候还是祝愿家人身体健康,想起自己死去的雇主,也在心里给他默默祈福。末了才知晓这是姻缘灯,闹了个笑话。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不会让他帮忙脱衣服——好吧有些人隐私感是比较强,他一边背过去剥要给他炖汤的莲子一边问:“你换好了吗?” 宋冬雪作势看了眼手机说:“恭喜你此次换衣服的速度四十二秒,打败全国12%的病患。” 宋冬雪说:“快了两秒。” 宋冬雪被他逗乐,看见他没弄好的领口,顺手给人扯好了,又把他扣到最上边的扣子解开一粒,赵锦书似乎想阻止,但手被他顺手拿开了,于是就任由他摆弄了。 赵锦书无奈,把敞开的领口往里拨了一点。 赵锦书接过莲子,吃了一颗,又把剩下的还他了。 宋冬雪几乎想翻白眼:“我没有那么自恋的。” 宋冬雪说:“看看,你们gay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赵锦书就任他摆弄了。 “还好啦,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宋冬雪下意识答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这间厕所和与它相关的东西,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直男都恐同的,还有你再把自己当成病毒,会被灭活的。” 庙里很多女孩子求姻缘,宋冬雪很快就待不下去了,被挤着往外走。 办公室开始布置了,赵锦书也改了家里蹲的方式,偶尔过来看看,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 顾倾冲他打了个招呼,掸了掸身上的灰,走过来,笑:“都快弄好了,你还过来,怎么不趁这两天多休息会?” 顾倾笑:“你倒是积极。” 顾倾就顺势给个台阶:“刚好,那你过来帮我把这个画挂上吧。” “这里?” “这样?” “?” “……” 弄了小半天,但效果是真的不错。画选的大气,配的深色墙面,位置也刚好适合,颇有些深沉的意味。 顾倾不好扫他兴,又带着摆了两盆绿植,被那边干活的师傅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如释重负。 顾倾拿他没办法了,干脆劝他:“锦书,要不你还是先看看说明书,想想怎么把茶几拼起来吧。” 前世买完设备,预留工资等各类花销之后,他们的预算并不充裕。 他们分工合作,买的东西其实不多,于是只能自由发挥,全靠个人审美。 顾倾弄完一边,回来看见他还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就用两边掌根托着他的脸抬起来:“生气了?” 他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往地上瞟,就是不看顾倾。 刚把办公室布置好了大半,他这会心情很好。 顾倾没收笑,转过去,对着唇亲了一口。末了移开,眉眼弯弯看着他:“不气了好不好?” 这算是哄好了。 剩下几盆绿植,摆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了。顾倾搬着花盆,余光看见赵锦书,动作轻快,好像浑身都在冒小花花。 顾倾趴在赵锦书肩上,坏心眼地去咬他耳朵,用刚洗完还带着水珠的手往他衣服里伸。 顾倾趴在他颈间闷笑:“来什么啊?” 顾倾在他发红的耳尖上舔了一口:“小锦书怎么天天想些奇怪的事情。” 茶几拼装并不难,板块不多,照着说明书来即可,但相当费神,要注意接口是否对好,歪斜容易影响之后的使用。 他这一次乖乖收手了,之后也总要手欠地拨楞几下,仗着自己受宠与清 顾倾看着他一点点弄好,时不时逗弄一下,这里摸一下,那里舔一口,往这捏一下,又往那磨一磨,然后被突然转身的赵锦书抱起,放到了刚弄好的茶几上。 说是放开,但手还扶着人的后腰和腿根,避免对方摔倒。 之前汗湿的衬衫现在已经干了许多,领口被解开几颗,露出明显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腰肢倒是被裹得严实,只能看见细瘦的外形,向下扎在黑色的西裤里。他这么一动,领口又敞开了些,隐隐可见胸口微微的隆起,和一边的樱粉。 顾倾低头看见他喉咙动了动,还有胯下很明显的、属于少年人的冲动。 装作毫不设防的样子,像朵美而自知的花,在人前肆意展露自己,还带了引诱的浓香。 …… 顾倾以为自己打击到他了,放柔了声音哄他:“先熟悉一下,不会很难的,待会我也和你一起。” 然而赵锦书神色莫名:“学长,我们的办公桌都是实木的。” 赵锦书看着面前突然僵住的人,忽然想起他们刚交识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抱住了他。 他说的随意,之前那些神色好像从未有过。赵锦书点点头,不再过问。 到了刚好碰到放学铃响。今天是周五,学生挤着从大门出来,赵锦书给徐耀洋打了个电话,没接。他往里走去,不过几分钟的路,学生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教室里剩了几个走得晚的,里边没有徐耀洋的身影。 他叫住一个男生:“同学,请问徐耀洋走了么?” 赵锦书道了谢,干脆过去和老师寒暄了会,才慢慢往外走。 学校在半山腰,赵锦书往下走着去公交站,忽然听见路边居民楼巷子里有声,往里一看,徐耀洋正把一个男生按在地上揍,旁边有个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要拉不敢拉的。 声音不大,但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徐耀洋顿时跟施了定身咒一样,没敢回头。 但总得面对,徐耀洋转身,露出一个假笑:“哥你怎么来了?” 这么一看,更明显了。 赵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场面实在混乱,连称呼都顾不得纠正,只能先把人叫过来。 徐耀洋小声嘀咕:“便宜他了。” 徐耀洋说:“没有……” 徐耀洋说:“没有……” 赵锦书顿了一下,神色淡淡:“骂你做什么?他不该打吗?” 赵锦书说:“打架还分种类吗。”打了就是打了。 连社会还没入,有一腔抱负和热血,见了这路见不平的事也只会叫好,什么都没经历过,自然也无谈烦恼后续的教育、判罪、赔偿和纠葛。 赵锦书总喜欢这样,一旦他做了什么世俗里不常规的事情,就要被教育一番,不论原因。 他见过的,赵锦书对林野,是温和有耐心的,哪怕后边林野跳槽背刺他,他也从来没说过一句不好,也没像对他那样冷眉冷眼的。 他雀跃地拉赵锦书的手,踮着脚去亲他,黏黏糊糊往他身上蹭,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好。”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徐耀洋:“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你以前?”徐耀洋愣了一下,乐了:“你真要听吗?” 赵锦书说:“嗯。”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在故事里,顾倾是他的竞争对手,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关系也差劲至极,除工作外几乎从来不出席同一场宴会;徐耀洋还是在和他谈恋爱,他听着那个所谓的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是抱怨,却不难听出话里的情意。切好牛排,动作娴熟贴心;大部分时候的他其实是可靠的,只偶尔让人恨得牙痒痒;他永远定时上班,不定时加班,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爱人;他睡得晚,偶尔兴致来了,两人会做得更晚,以至于第二天也会赖床片刻…… 但他很难代入进去。 他不喜欢太苦的东西,也不喜欢加班,在这些人出现之前,他对未来的想法不过是当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最好不要加班然后早早睡觉,也许回家后还会自己写点喜欢的东西。 赵锦书问:“然后呢。” 他在说谎。因为故事还有后续,还是有很多细节,不像他说的并不关心的样子。 “哈,林野那傻东西自己提的分手,装的什么似的,我还真以为不喜欢了呢,结果没想到啊,后来那副样……” 后来那个人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是死亡,死法并不体面。 徐耀洋说完激动地咬了他一口:“你什么破眼光啊,招了个烂人进去,还分他那么多权,这下好了吧,晚节不保!自己也没捞着好结局!”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但他并没有做过这些,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大脑产生了排斥感,被控制着不往这边去想,想不出任何对症下药的好话。 “因为你变态控制狂!!!我都不知道林野怎么忍的,估计也是受不了了……好吧你其实也挺好的,至少现在这样就很不错。” 他不知说些什么,看着对方期待的样子,干巴巴补了一句:“后来你们都重生了。” 徐耀洋嘚瑟地往他身上一跳,两腿夹在他的腰间,赵锦书用手垫着他的腿根,往上托了托。 赵锦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徐耀洋后知后觉意识到,从他说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好像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神色淡淡的。 赵锦书说:“应该开心吗?” 然而赵锦书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 赵锦书抬头看着他,他们还抱着,可是不算很紧,巷子又是阴阴沉沉的,外边刮过一阵风,两人之间的缝隙透着冷意。 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因为故事里的那个人。” 其实不应该这么说的,这很伤人,尤其是对一个……爱他的人。可是这真的很奇怪,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情感里掺了别的感情,心思乱了,便失了分寸: 他直直地看着徐耀洋,缓缓松开手把人放下:“无论真假,这些都是你们的经历,不是我的。” 徐耀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而这模样只会让他心底那些奇怪的的东西肆意生长。 你们得不到他,所以回来找我了。 赵锦书点点头:“也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容忍替身的存在。” 因为另一个版本也非他所喜。 但其中一人并不喜欢怀念过去。相比起重走过去的路子,拥有一眼看得见边的、重复的未来,背负着对方两世沉重的感情,未知的发展更令他感到愉悦。 第一次见面的拥抱有他感受到过的热烈的喜爱,也有他读不懂的、对一个人的思念。 他应该要懂的,这是他的失误。 没有替身,没有移情,也许这里边是包含了一些求而不得的惋惜,但感情从来不曾作假。 他活了两辈子,只和一个人谈过恋爱,也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这份感情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害怕的道理。 徐耀洋没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委屈的,可是刚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年龄,那些小孩般的情绪出现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别扭了。 赵锦书说:“两到三天,好了我会联系你的。” 这勾起了一点不好的回忆,徐耀洋恨得牙痒痒,憋着气问:“那我就干等着?能不能给个大概方向?” 两人抱着的手早就放开,之前相贴的地方也因为失去两边体温的供养逐渐失去温度,风从两人中间吹了过去。在这里边站久了,这风吹的人发凉。 赵锦书说:“又?”:“是的,又。” 从刚刚对方说出那句“是的”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赵锦书在这站了一会,走了。徐耀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眉头很凶地拧着,盯着他不放。 偏偏又是周末,他之前想好的约会都成了泡沫,只能憋着气回去打游戏,自己玩了会单机的,又觉得索然无味,叫了班里的朋友联机玩。 徐耀洋当然不理会他们的耍宝行为,继续和那个明显难度超标的副本死磕。打到一半,忽然飘出一条消息。 徐耀洋脸色一变,点开消息,是个小号,不知道啥时候加的,等级才两颗星星,昵称赫然两个大字:里予。 气的原地挂机敲字。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病吧?待会给赵锦书吵醒了。 徐耀洋想起这人上辈子有意无意在自个面前秀恩爱的行为,这会他一分手就闻着味过来了,更气了。 余光瞥见qq挂在那,班群消息上边有灰色的‘53’。 他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了,又被赵锦书管过几年,游戏瘾哪有真的少年人那么大,更别说还半夜打游戏发疯。突然来这么一遭,谁都能看出他的异常。 那边打字比他快了不少。 里予:所以准备谈场恋爱消磨时间:d 淸萶期、伱喏卟起:想的倒美。 淸萶期、伱喏卟起:少拿上辈子说事,这次你别想了。 徐耀洋觉得林野这死白莲花聒噪又气人,还听不进人好心劝导,熟练把人拉黑。他这会刚分手,觉得赵锦书哪哪都气人,现在觉得对方眼光尤其差,怎么就能看上这烦人玩意。 一看,他朋友的。对方上一秒还毫无察觉,在游戏里嗷嗷叫着上去打呀打呀,下一秒就卧槽连连,嘴里叫着我qq怎么掉线了。 勇敢de骚年:徐大少爷因为半夜打游戏被甩了? 勇敢de骚年:还是小宝宝没有按时回家? 勇敢de骚年:泡吧被抓?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完没完 勇敢de骚年:我爹死了 林野别的没学会,赵锦书那气人的本事他倒是一学一个准,现在把自己噎的说不出话。 淸萶期、伱喏卟起:我把上辈子的事和他说了 淸萶期、伱喏卟起:还有你能不能别天天盗别人qq? 勇敢de骚年:也可以用来和男朋友聊天:d 他不无恶意地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再次利索把人拉黑,过一会就听见麦里的人说:“终于上来了……没发消息啊,那盗我号干嘛?” 徐耀洋说:“给我发了垃圾信息。” 他们玩了一会,下线。徐耀洋抱头倚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列表,里边有几个置顶,几个亲人,和赵锦书。 想了想又算了。赵锦书哪会听他的。 他把玩着那个熟悉的小精灵,想不通了。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风水轮流转了。欠他的,真的是欠他的。 一人分一次,也算扯平了。他苦中作乐地想。 “小老头睡了没?” “我记得你和迅龙有个合作项目?” “是有点。” “不想说,让我去谈。” 徐显明:“读你的书,别一天到晚整些有的没的。” 徐耀洋这回能睡着了,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大不了大家都冷静一会,等他弄完回来,再和人好好说说。 “锦书啊——” 顾倾斜倚着他的工位,把一沓文件在他眼前晃晃,又玩笑般在他头上敲敲:“叫你好久了,走什么神?” 顾倾捧着杯子站在旁边,闻言眉头一挑,忽然伸出只手去拨他耳边的发。赵锦书一惊,想躲,但来不及,露出底下白色的耳机。 他平时不怎么听歌,只有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放一些旋律轻松的歌,边工作边听,听多了,心情会缓和一些。 好在顾老板没计较这个事。等他一走,旁边的人立马凑过去小声解释:“不是哥不叫你,google突然就来了,我也不敢乱动。” 赵锦书无奈:“这又是什么外号?” 顾念员工大多是学院同学,加上公司刚开始运行,上班时间很短,顾倾锁门出来的时候,天边擦黑,外边只有一台电脑还亮着光。 赵锦书“嗯”了一声:“顾哥你先走吧,我待会就走了。” 赵锦书想拿回耳机,顾倾手一抬,躲开他,笑眯眯的:“走吧,请你吃烧烤。” 这个点夜市也快开了,顾倾开车,溜溜达达地顺着晚风过去,过去碰上那一片大排档刚好支摊。 赵锦书唇抿直了。 好在对方也只是打趣。菜很快上来了,油滋滋的,撒着红色的烧烤料和芝麻。顾倾用纸巾包着,捏着一串递到他嘴边:“试试。” 碳是刚烧的,温度还没起来,黑黝黝的冒着亮红的光,烧烤小火慢熟,很入味,一口冰啤下去,爽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倾戴着两层手套,在扒小龙虾,完了往嘴里一送,眯着眼微笑听赵锦书一声声“google”。 他们以前谈的地下恋,同事起外号的时候也没避着赵锦书。他看着像个锯嘴葫芦,话不多,人沉沉闷闷的,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打小报告,什么话都往他面前秃噜。 顾倾坐在书房的皮椅上,把他拉下一点:“什么?” “……” “是有点像,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亲我一下,就不这么叫了。” 这很方便顾倾亲他,顾倾就顺势抬脸在他脸上亲一下:“我以为你会说‘那就不叫了’。” 顾倾起了玩心:“那帮我处理一天工作要什么代价?” 他被顾倾一手拉着领子,一直弯着腰,本来像他平时挺直腰背坐着那样一动一动的,现在却不怎么安分了,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这时候公司发展进入正轨,他们也租了个更好的房子,两室一厅的,小的那间被装修成书房,隔壁就是卧室。 他比顾倾高一点,这么压下去,刚好能把人笼住,一条腿挤进对方腿间,两人下身贴在一起,腿交错着,身体贴的很近,已经起来的弧度压迫着彼此,热度隔着薄薄两层布料堆积。 衬衫早被推到了胸口,露出底下一截劲瘦的腰,因为肌肉绷紧,腹部显出不怎么明显的弧度,流着一点汗。 顾倾腿长,肌肉形态也漂亮,被暗色的床单衬得更加白皙,忽然曲起,踩在他那处。 顾倾嗤笑起来,脚尖在上边点了点,使坏:“不准脱。” 他看了对方一会,忽然把人翻了个身,一阵窸窸窣窣后是拉链拉开的声音。 “没有不听话。”赵锦书再次压了上来,手牵着他的往自己那处摸:“没有脱……学长,我没有不听话……” 顾倾乱动的手很快就因为失力落了下去。 …… 但他是毫无知觉的,不知道有人已经用目光把他脱了个精光,夹起一筷炸好的土豆片送入嘴里,鼻尖又冒出点细汗。 “他们给你起了外号。” 大排档烟火气很足,大家说话声也大,一片吵闹。赵锦书点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一种另类的打小报告。 赵锦书想了想:“因为大家总是叫你‘顾哥’吧。”他突然笑了笑,为这个在他看来很妙的谐音:“你和谷歌是有点像 夜渐渐深了,大家有了困意。 赵锦书没彻底喝醉,手机电量不够了,只能摸索着慢慢上楼,脚步被刻意放轻,但仍不免有些踉跄。 又过了楼梯拐角,上边忽然出现片暖色的光,眼前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赵锦书抬头,看见对门门口灯亮着。 听见里边脚步声,后知后觉补了句:“是我,赵锦书。” 赵锦书喝了酒,不太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慢吞吞道:“你忘了关灯。” 他说着把外边灯光灭了,赵锦书抬头,上边定着个梨形玻璃灯泡,还剩一点余光在钨丝那,很快消失不见。这下环境里就只有对方客厅里的光了,从他的后背传来,因为他半侧关灯的动作,柔黄的勉强照亮他半张脸。 暖色的灯光衬着他温和的笑,赵锦书看了一会,脑子回过味来了,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退后几步说:“谢谢。” 有那么一刻,赵锦书觉得这很像亲情里描写的家。 赵锦书点点头,转身,忽然又被拉住。 赵锦书又转回来,看见他小跑进屋,片刻后拿了瓶牛奶递给自己:“你喝了酒,喝点这个会舒服些。” 宋冬雪又笑了下,和他告别。赵锦书也回去,快速冲澡睡下。 一偏头,是一盒蓝白相间的纯牛奶。 早餐是外边买回来的包子,牛奶就被留到后边,和零食放在一起,被一个小竹筐装着,休息时拿出来喝。 他敲门:“宋冬雪。” 赵锦书把礼物袋递给他:“谢谢你的牛奶。” 赵锦书点点头,回去。 宋冬雪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去晚了,阿姨把剩的菜一起给我了,赵哥你要不过来一起吃饭?” 宋冬雪冲他抿嘴一笑,回头扶着锁一下打开了。 赵锦书在旁边给他帮忙,被指导着收拾青菜。 他说着,听到那边油要烧热,飞速把剩下的掐了,转过去利落磕开几个鸡蛋,放碗里用筷子搅散、调味,还加了之前切好的韭菜,往锅里倒一部分。 宋冬雪没回头,招招手:“李文试下……” 赵锦书点点头,问:“在宿舍经常做饭?” 赵锦书莞尔:“我不会说的。” 赵锦书问:“南医查的很严?” 赵锦书说:“那我要背负的风险可太大了。” 过一会,菜都择好了,赵锦书自觉拿过盘子,往外边的小桌端。 赵锦书应了一声,拿好碗筷,先在外边等。 宋冬雪把菜舀出来:“好了好了,没有了。” 阿姨给的青菜混着肉片炒了两大碗,又做了个红烧鸡翅和紫菜蛋花汤。宋冬雪做菜之前问了赵锦书忌口,两人都不怎么挑食,省去了不少麻烦。 宋冬雪扶着肚子吸气:“希望我室友他们早点回来,不然剩饭给谁吃啊?” 宋冬雪嘴角下压:“我见过的,一只黑狗和几只花猫是不是?很难见得到面。” 赵锦书慢吞吞道:“是,我知道在哪的。” 饭后脑缺氧,弄得人犯困,赵锦书仔细回忆了一番:“二栋右边小巷进去,第二个巷口左拐,那有一小块空地。” 暑假开始小公司新来了个同事。 见面时没给笑脸的大概只有赵锦书。:“赵哥好。” 美工妹妹小声提醒:“赵哥就是这样的啦,看起来冷,但是人很好的。” 美工妹妹带着人到处溜了一圈,过一会上班了,不舍说再见,临走又不忘叮嘱:“有什么不会的问这几个哥哥就行啦,他们都会教的,好可惜啊,为什么我不是学计算机的,不然我也可以教你。” 美工妹妹是里边年纪最小的,被一通姐姐叫下来,离开的时候脚步带飘。 赵锦书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只点点头。 赵锦书说:“百度,google。” 赵锦书撇过脸,“我不想知道”几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林野差点笑出来,明白他的想法:不是他本人经历、但又客观存在的前男友,怎么想都很麻烦。 几人打了个招呼,那朋友又热心道:“是在问锦书问题?我看你卡一上午了,那你可问对了,他成绩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安慰林野:“开发这行就这样啦,有时候一个bug改三天,你先找着,不会的话看看谁有空。” 赵锦书只好道:“我待会教他。”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林野自己说的,软件从高版本更迭到低版本,不习惯罢了。 好像从徐耀洋说出那些东西之后,两人对他就换了个样子。徐耀洋自不必说,林野表面还是不善言辞的样子,私下也更放松了些。 里予:报错了 看似乖巧,实则寸步不离,把赵锦书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林野小声说:“你不用躲我的。” 这样倒显得赵锦书自作多情了,他颔首,不再多言。 赵锦书出声提醒:“该去吃饭了。” 林野闻声,随手按了保存,快步追上他,一同上了电梯。 纯黑色的,细细的一根,没有明显的接口。赵锦书目光落在面前人的发旋上,看见对方头顶细软毛茸的碎发,不算长,和他一个月前看到的区别不大,都是用不到皮筋的长度。 大概是和徐耀洋处久了,让他有了他们都困在回忆里的错觉。 赵锦书比林野要高一头,只能从侧面看见对方露出一点脸颊,上边的睫毛存在感很强,快速扑棱了几下。 南浔市所在的省份吃辣在国内是很有名的,真让他推荐辣菜,几天都说不完。 林野垂眼,认真思考了会,有些纠结:“小炒吧?” 赵锦书暂未回话。 赵锦书自然不会和他去吃麻辣烫,才想起这人上辈子怕是在这待了不知道多少年,哪需要他来推荐,借此推诿道:“底下的麻辣烫我不太熟悉,就不去了。” 他还叹口气,一副失去试菜小白鼠分外可惜的样子,像个人面兽心的变态科学家。 林野摇摇头:“我入职的时候跃先已经搬到别的城市了。” 有家夫妻馆,门口常年摆几个瓦罐,咕噜噜冒着热气,门口连雾气都是咸香味。这月余里,他几乎把口味试了个遍。 电梯又进了人,林野往他旁边站了些,小声道:“有机会会的。” 午饭一人要了一碗,入座一看,都是新出的苋菜汤。不及慢炖的滋味好,但胜在色泽鲜亮漂亮,又是应季蔬菜,鲜嫩可口。 过一会,手机照例响了。赵锦书道声“抱歉”,是徐耀洋的消息。 徐耀洋:大餐jpg 赵锦书:在吃。 徐耀洋:是吧?毕竟功臣总要犒劳一下 徐耀洋:可恶的资本家狗看了都摇头 徐耀洋:啧,好敷衍 他刚要放下手机,忽然又有了消息,是出差的顾倾。 学长:饭局,出来透个气 学长:快吃饱了︿︿ 赵锦书:图片 过一会,那边发了张照片,是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拿着酒杯。 学长:是不是很像? 学长:干个杯好了︿︿ 赵锦书知晓他看不见,还是端起碗象征性喝了一口。 等消息都回完,已经耽搁了好一会,赵锦书抱歉:“不好意思。” 知晓对方并非单身后,赵锦书对林野的态度好了许多。 林野倒是能猜出几分,毕竟对方平时在介绍周边环境时总要顺嘴提一句周边蛋糕店、奶茶店的活动,说一些自认为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产品。 最近的这张是蛋糕店的,大家无聊之余凑在一起翻看。 旁边同事不知所云,下意识问:“哪个?” 好在林野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看着那个颜色饱和度明显超标的蛋糕,委婉道:“可能年纪小些的女孩会喜欢。” 老办公楼治安管控并不严格,大家收到的传单数量比之高中时期躺在课桌上的那些只多不少。 美工妹妹忙了一下午,快下班才有空,又舍不得优惠活动。 大老板不在,大家也就随意许多,被这一嗓子弄的集体伸懒腰,揉脖子,开始聊起自己想喝的口味。 美工妹妹很狗腿地问:“赵哥喝什么?我请你。” 美工妹妹连连点头,生怕他看不见,动作夸张的很。 单子很快就写好了,数量不多,但一人提着也麻烦,赵锦书就顺手抓了和他聊天的林野,一同下楼去了。 店里人不多,不用排队,但要等这些全部做完也要许久,他们坐在店里提供的高脚小圆凳上等待。林野双手放在柜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店员忙活。 高脚凳在柜台旁边,几乎所有的冷色灯光都聚集在这,氛围并不适合闲聊。两人谁也没开口,过一会听见林野小声呼了口气。 对方还是小大人的样子,任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小孩似的鼓嘴吹气。 话音刚落,余光看见林野眨了眨眼,明明还是一样的动作,可看起来就是愉悦些。仿佛刚刚的声音是赵锦书的错觉。 林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有点轻微的疑惑:“什么?” 赵锦书被这么一晃,一时忘了答话。 赵锦书就不再问,反应过来移开视线。 这样休闲的小店,懒散的人群,只呆在这灯光下呆愣,多少有些浪费时光。赵锦书换了地方,在旁边的沙发上,余光瞥见林野那杯紫色渐变的多肉葡萄。 他们也不是特别像,至少一些口味和兴趣爱好上还有细微差别。 回神一愣怔,又想笑自己愚笨,对方可不就是小孩。 十多岁的小孩,白白瘦瘦的,还爱喝甜甜的水果茶。 对方第一次放下手里那杯果茶,眨巴眼看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可以,赵哥你想问什么?” 末了还很欠地补了一句:“只是好奇。”话里带着笑意。 大概是多了时光的沉淀,对方虽是少年模样,但总是稳重的,难得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林野:“……” 林野去买了箱牛奶。 这时候接近下班,大家都闲散很多,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人把饮料发了,回自己工位继续工作。 林野冲对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米八多的,你身高正正好。” 也有人嘿嘿一笑:“确实正好,我要是个同,我也喜欢小林这样的。” 林野缓缓睁大眼,看向赵锦书:“有吗?怎么这么说?”班了,人走的七七八八,赵锦书是惯例加班,林野也留下写些东西赚外快。 赵锦书说:“感觉。” 赵锦书说:“不是。” 林野也不一定会愿意骗他。同床共枕的爱人和相处不到一月的同事到底是有差别的。 压下心头这些杂乱的念头,赵锦书说:“是有人说了不好的话吗?” 这借口也算合理。到了下班时间,办公楼几乎没什么声音了。 在某些方面上,林野很像他,包括强作镇定的模样。 …… 他是长辈眼里永远的乖孩子,出生低微,靠政策补贴和好心人的善款长大。他很争气,也很懂得感恩,当年的那些善款被他记在脑子里,多年后尽数甚至加倍偿还。 孤儿院的孩子没见过他,但他们都看过他的照片,知晓他的事迹,羡慕他的际遇。 时隔多年,他们隔着狱中的玻璃再次见面了。 还是那张脸,发型从清爽的短发换成了贴着头皮的青色发茬,脸色不大好,多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人是有很多面的。对爱慕者欢欣,对高位者谨慎,对厌恶者反感,对弱者俯视……人们受制于自己的感情和社会关系地位,高歌赞许一切敢于反抗者,但这又是对这些教条的默认和巩固,将反抗者愈加另类化。人没有自由,他们永远在世俗的枷锁中。 有认识他的狱警说,他是个很文静的人。 老人总是要经历很多的,孤儿院的孩子基本都是弃婴,身体畸形的不在少数,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又缺失物质和感情,总不能真幻想个个充满真善美。 可是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叫他这模样扑灭了。 ‘你犯什么事了?’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要不要我来接你?’ 她问:“出来之后还回来么?” 老院长走后,他又回到了刚刚劳作的地方,没人光明正大看他。 开始进去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长得漂亮,哪怕在外边都是不错的相貌,更别提这个只有男人的阴暗角落。 林野没有选择,老实作答:“30。” “……杀人。” 那些人互相交换了视线,面上刚升起的一点凝重被嬉笑替代,气氛彻底轻松起来。 狱警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叫:“别整出事啊——” “怎么说话?” 狱中严禁挑衅闹事,但犯人们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但没有人会尊重一个玩物。 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沉默以待。 等他们告状了,便打着哈哈说:“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 只要别太过分,他们不当心这些婊子会再再次告状。 好看的人是不多的,哪怕他们已经将要求放得很低了,面皮合格的人还是很少。所以他们往往一个人要承受许许多多不好看的男人的欲望,男人们在他们身上耸动、吼叫、射精,将黄黄白白的液体淋在他们身上。 你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一些令人反胃作呕的性爱视频,这里的手段只多不少。 他们偶尔会向着“大哥的女人”流露出一丝嫉妒,并无数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无主的野花人人都可采撷。 他们因为兴奋而呼吸粗重,贪婪的目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蛞蝓坑。林野跌入其中,无数条鼻涕虫开始兴奋,它们自他赤裸的肌肤爬过,留下一道道透明的、胶质的黏液,这些爬痕在他身上交错,像编织一块坚实的渔网。被包裹的东西越挣扎,渔夫愈加兴奋。 排队打饭的时候,会有人往他身上故意贴。 这句话是一道台阶,给蠢蠢欲动的恶人一个行动的理由。 林野在进来之前已经通过徐耀洋给的资料了解过这个地方,对于这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有监控,但监控不能注意每一个阴湿的角落。 等到剧情逐步发展到它该出现的时候,它如约而至。 很多人说过,林野很聪明。聪明人大多惜命,没人想到他有这么狠——毕竟普通的信息犯罪送不到这样的牢房。 监狱的洗澡时间安排在7:00-7:20,时间一到,乌泱泱的赤裸肉体挤入澡堂。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刑期延长了。 赵锦书说:“不要怕,我只是问问你。” 这话又勾起一点不好的画面。那股臭味仿佛萦绕在鼻尖,林野压制住泛到喉间的干呕,几乎要生理性地颤抖起来。 话音未落,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赵锦书收紧手心,温度通过紧密相贴的皮肤传递给林野,他说:“我不知道那个‘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样子其实很明显。” 赵锦书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所以没法安慰你。但徐耀洋和我说过一点你们之前的事情,能让你害怕被问到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经历。” 林野讷讷道:“不用的。” 徐耀洋说过他透露了一些前世的东西,但是林野并不知道这个“一些”的范围。 现在的网络不算发达,但贴吧微博等社交软件风头正盛,消息繁杂,这不是没有可能。 林野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认真地说:“那我说些自己的想法吧,我很高兴认识你,林野。” 下一刻,是一个很紧的怀抱。林野呼吸错乱,只来得及把手放到一边。 赵锦书笑了起来:“抱一下吧,你应该也很想他。” “你不用害怕和我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在意这些,因为我已经是新的赵锦书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忽然飘了进来。 徐耀洋知道赵锦书肯定会加班,刚回南浔就往这赶,没想到碰到俩人在谈心。 下班时间的办公室,互诉衷肠的人。徐耀洋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无数部办公室为背景的片子,再不制止看不下去了。 刚刚的那点温情顿时消失无踪,赵锦书拍拍林野后背,放开他,朝徐耀洋点头:“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是家私厨,起名清新,环境雅致,面向的也是颇有情调的中产及以上阶级。碰上不懂欣赏的,就只当街边小饭馆约饭。 徐耀洋听见了两人之前的对话,但那点理由挡不住心里的酸,想像个不讲理的人般只知道追问,又想问赵锦书他这么久没见了有没有一点想他,偏偏对着林野,一点面子也不肯放下,自己撇开眼,嘴倒是下意识地张开,要咬人似的。 徐耀洋赶紧闭嘴,说:“有。” 徐耀洋比了个“ok”,手晃了晃,说完自感扬眉吐气了,朝林野冷哼:“还不回家呢?天天蹭公司电是不是?” 他这话刚落,那边正收拾着东西的赵锦书忽然停了一下,抬眸往这边看一眼,又很快继续关运行软件。 场面一下有点安静。 这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赵锦书颔首:“不客气。” 他们慢慢走远,徐耀洋小声哼唧:“我不是故意的。” 徐耀洋说:“知道你还敲我。”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有点堵,想说林野这厮怪会卖可怜,你别信他,又觉得自己说了不妥的话,现在又要这么说多少有些尴尬,索性翻篇。 徐耀洋实话实说:“痛倒是不痛,就你那点力道,就是有点吓人。” 徐耀洋心里酸泡泡压不住了,顿时又翻回刚刚那页:“还要重,你给他找场子呢?” 补充道:“是因为你说错了话。” 这哼声外强中干,赵锦书也懒得管他了。洋习惯了,车钥匙往赵锦书身上一抛,自己拉开副驾躺好,还伸了个懒腰。 赵锦书看了一眼,把车内空调打高了些,放的歌也换成了舒缓的民谣。 徐耀洋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含糊的“ang”,眼睛半睁不睁的,手倒是知道去摸安全带,就是摸一会就没了动静,又睡了过去。 托了这拍的福,徐耀洋这会比刚刚清醒一点,但嫌他一直吵烦人,脸皱成一团,刚睁开一点看见一张脸就伸手往旁边推开了:“烦。” 赵锦书没动,还维持着拍他的时候一手支着座椅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小声说:“我这不是……睡迷糊了。” 赵锦书撩了撩眼皮看徐耀洋。 赵锦书说:“没生气。你今天早点休息,最近辛苦了。” 徐耀洋说:“还行,也不是很累。” 徐显明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本来就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照拂一二,现在不用帮了也乐得清闲,干脆讨了点好处把愈发叛逆的儿子往这一丢,又给了点零花钱,随他去了。 就是偶尔来上班,看见顾倾笑眯眯站在那,一转头,又看见林野挂着工牌坐那,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在演鬼片。 格调上来了,饭菜味道也不差,作为一个吃饭地点也算合格。 等茶足饭饱,徐耀洋呼了口气,往座椅里一靠,看见对面赵锦书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在摆弄店家一起端上来的小食具。 一边放着点缀的花,一边是配料的菜,堪堪持平。直到另一边被放上了一颗通红的圣女果,两边重量顿时天差地别,一端极速坠落,之前放上去的东西也全部滚落,满地狼藉。 “好的……”穿着干练的女人拿起面前的简历,对面前的求职者相当满意,但还要例行公事发问:“请问你为什么要从上一家公司离职?” 林野忘了自己的回答,但应该是和模板差不多的,他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hr显然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等他离开不久就打来了电话。 他挑了上午十点半点回租的房子。这是个很好的时间,大部分社畜这时候正在上班,也不会有突然回来的风险。 里边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很少,他年少时的欲望被压制的过狠,早就学会了挑拣愿望,买东西显然不是一个性价比高的习惯。 搬家师傅有些惊讶:“这些都不要搬吗?” 师傅说:“可惜……”他看着男人冷漠的面容,又咽下了即将说出的话。避开床头的相框,开始收拾被点出来的物件。 这是高档小区,请了大设计师设计了里边的园林,林野说不出那些精妙的地方,只知道凭直觉赞叹一句风景好。他想下楼坐坐,小区的长椅旁种着高大的梧桐,叶子和枫叶有些像,很漂亮。 林野当然设想过这个场面,当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快速跳了一下,然后又趋于平静。 林野说:“嗯。” 林野说:“找到了。” 这局面好像是过来送别合租的室友。可他们明明是同居几年的恋人,对方事先也不知他的打算,从收到辞职报告到接到电话赶过来,却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 师傅看见另一个主人回来,只当他们是室友,打了个招呼。 他粗略扫了一眼,确定要带的东西基本都带上了,又打电话叫了熟悉的保洁阿姨,余光瞥见杂物箱子里的一些小玩意,忽然问:“这些都是要带走的?” 师傅点点头说:“是的嘞,这些都说要收。” 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以前和徐耀洋磨合的时候改了一些,这么一开口,就干脆把这些东西做了个大洗牌。 这边家政的效率很高,阿姨很快到了,赵锦书正在拿着笔记本办公,看见阿姨进来合了电脑,示意她看向刚刚清理出来的大纸箱:“我房间里一样的东西都清出来丢掉。” 人带来的痕迹也不一定全是好的,有时候会是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蹭上的灰,让整洁干净的房子多了点瑕疵。阿姨会擦掉这些痕迹。原本那些添置的物件组成了完整的它, 阿姨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小暖手宝,恰好能装进兜里那种,颜色明快,只拿着的那一会,就足够吸引旁人的视线了。 这几个小玩意质量很好,一个能持续发热1时,一边兜塞一个,还有一个备用,搭着几沓新日期的暖宝宝。 他们往常是分开回家的,但人为的巧合会让他们的进门时间相差无几,出电梯,进门,关门,亲吻。在冬天的时候,赵锦书会伸到他口袋里摸一下,确保里边的手指是淡淡的温热。 也许他连御寒的天赋都没有别人好。 过了一段时间,师傅扛着东西下楼,看见他在这,喊他:“东西都收完了,你过来清点一下吧。” 自那次搬家以后,他们后来没说过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野没有做梦。 找一份好工作,好好谈个恋爱,娶妻生子,这是一份很完美的人生履历。 这好像成了一个习惯,今天也不例外,窗外的风景很多时候一成不变,可是每次看也有些微的不同,就总能品出一点乐趣。 赵锦书冲他点头,对方只得收敛动作,有些遗憾地摊手微笑:“被发现了。” 顾倾说:“算了。”说着也往栏杆上一趴,深吸一口气,懒懒地挂在上边了。 大概是栏杆挤压到了胸腔,对方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用,都是工作。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胸口被压的发闷,顾倾懒洋洋翻了个身,双手反搭在栏杆上。 他想知道赵锦书的点点滴滴,前提是不要勾起对方和别人的回忆。回忆多了煞风景的东西,那便不再美好了。 刚刚即将中止的话题就有了可以继续的必要。 这距离结合声音大小还是有些远了,赵锦书也往这边侧了一点:“是。” 赵锦书点点头,林野的专业能力自然不容置喙,甚至有些问题赵锦书还得向他请教,不是对方自己低调的话,怕是早已成为办公室话题中心。 ……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他们上班的两座大楼相隔不远。他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而赵锦书永远去得早走得晚,有时候他也会加班,运气很差的话,会在打车的等待时间里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车逐渐远去。 他们以前不怎么在一起吃午饭。徐耀洋谈恋爱永远张扬,弄的人尽皆知,他散发着炽热的感情,理所当然的表达爱意,这过于强烈的特质让所有人都忘了背后隐藏的种种。 他们会开始不自在,有时候男职员单独在办公室谈话,会有人担心,会有人八卦。没人想做异类,避开是最好的选择。不要一起吃饭,不要在公司过于亲昵。 赵锦书办公室楼层最高,也是最先进电梯的,等到电梯到了食堂所在的那一楼,外边的人哗啦啦就走了,他在最里边,等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跳槽后的大部分时间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很大区别,但也有一些东西变了:比如购置的物品从双人份变成了单人份,通勤时间增加了几十分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跃先原定的招标会负责人被其他事情绊住,赵锦书临时上任,林野则作为潜力新人被顾倾点名一同前往。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开车走了,林野没有车,被顾倾叫着顺带送送,恰好碰上赵锦书要走。 赵锦书回头,看见他和身后的林野,点头:“还可以。” 圈内人知晓他话少,无人觉得其高傲难以接近,但也大多不太愿意多私下交流。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正打算走,忽然又听到对面的人出声: “借你吉言,”赵锦书点头,想走,想了想又停下来说:“你们的表现也很好,花落谁家还说不准。” 他笑了笑:“这项目本不该带上林野的,但我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想培养一下。说起来,他原先还是跃先的人,小林,过来和赵总打个招呼。” 地下车库的光线并不好,但恰巧给人打上一层蒙蒙的滤镜,把一切变得虚幻。这是他们这么久了第一次见面,比预想中要平淡很多。 这是一个赶人的信号,任何人在看到这个动作时都会明白对方并不想久留,贴切一些的人会就此打住这没必要的寒暄。 这话很突兀,跳槽后的新老板向旧老板讨教用人之策,任谁听了也只觉得刺耳。 对方低垂着眉眼,显然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空气一下子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赵锦书说:“林野是个很优秀的人。” 顾倾脸上笑容不变,似乎在等他解释。 林野以为赵锦书在挖苦自己。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和平分手的好朋友,这与人的本性无关,爱情总是让人盲目的。 “他自学生时期就屡获佳绩,曾多次在中学生学科竞赛中获得省级奖励;后保送进入南浔理工大学,参与的竞赛项目多次获得省级排名,常年获得南理一等奖学金;毕业后校招进入跃先……” 但赵锦书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般,继续说:“林野在任职期间仅用了半年就从普通实习生成长成为开发团队中的骨干人物,参与了《黎明》《doosday》《幻想世界》等项目的开发,在团队中贡献良多,荣获……” 但他对这些有些陌生。用心做过的事情会被刻进记忆,但当这些刻痕太多的时候,连主人也会开始混淆。 可等人被这声线吸引,去看的时候,又发现对方更像没有感情的朗读助手,从始至终都神色淡淡。 “……综上,林野个人能力极其突出。个人拙见,你可以先给他一段时间适应,其他不用多加干涉,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 这话一出,林野忍不住抬眼,但对方正看着顾倾。这是赵锦书的习惯,聊天时的目光永远放在身上。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自己。 他们就此别过。发动车子的时候,顾倾从后视镜看到了发呆的林野,笑眯眯问:“还在想刚才那些话?” “担心什么呢?他还不至于和你……”顾倾轻笑一声:“一个员工计较。” 车里放着轻音乐,混搭着指尖轻快敲在方向盘上的哒哒声,跟随音乐的节奏,偶尔错了,主人也不太在意,又跟着下一个拍子去了。 …… 身后的交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几个挂着蓝色工牌的人站在那,像在演彩色默剧。 赵锦书不明所以,但感觉到身上的人有下滑的趋势,只得把人扶住,任凭对方亲昵地埋在自己颈窝大笑。 “笑什么?” 开学季很快来临,林野不得不离职。 赵锦书:“怎么走的这么早,开学不是八月底?” 赵锦书:“这样,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边许久回了个脸红的eoji:“还可以。” 赵锦书:“高三要抓紧学业吧?还有精力照顾这些吗。” 赵锦书:“那太累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先专注自己的事。” 这时候表情包还不像后边那么多,简单的小黄脸包含的情感单纯但浓郁,是值得收信者细细品味的。 公司结构还未成型,每天的任务由顾倾分配好,林野自身业务熟练也不会去问别人,这句在同事那里很常见的话,赵锦书从来没听他说过,更不要说这么羞赧的样子。 听听他说这话的语气是什么样的,或者,能看到对方的脸就更好了,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桌面的物件中拿出一块小盒子似的机械造物,握着厚实的机身,眼睛盯着那块透着光的玻璃屏幕,又把它放下,抽出电容笔在指尖夹着,上上下下地晃悠。 办公室的说话声变小许多,徐耀阳也是老板之一,大家知道他来了,个个盯着屏幕不动了。 徐耀阳“切”了一声:“没~有~” 赵锦书 徐耀阳说:“那当然可以。” 赵锦书问:“好几家?包括你家吗?” 赵锦书说:“你在也不行吗。” 赵锦书“嗯”了一声。 赵锦书说:“徐耀阳。” 重生带来的记忆可以让他把控大方向,知晓未来每一年的风口,但与同时代的人在已经开始的比赛中竞争,他能带来的助益微乎其微。 看他要结束话题的样子,徐耀阳歪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明明这么想好了,可脑子里偏偏有些什么控制不住的,卫衣兜被往下压,整件衣服都崩的直直的。 徐耀阳说:“我果然还是讨厌他。” 徐耀阳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林野的。 林野的出身和性格注定了他的低调,他的精力主要用于提升成绩和维系资助人上,虽不至于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等被他晾过几回后,大多数人会知趣地避开。 拜托,徐大少爷一天天的忙死了,怎么会注意到班里闷不做声的书呆子。 在一次约炮被拒的时候,他盯着屏幕哽了半天。 这次真不行了,对方恋爱了。 手指一捻,干薄的红皮碎裂,吹一口,再往嘴里一丢,脆脆的,带着坚果咸香。 但侦探大人的时间很宝贵,有时候还是需要借助助手的力量。 林野谈恋爱和他做人一样低调,但富人能做到的事情远超常人想象。不消片刻,关于他生活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都化成了实体的墨色字体。 第二沓最上面的照片令他有些意外。 徐耀阳想:还是办公室恋情。 这点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就被上边一行字弄散了。 “毕业学校:南浔理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双眼睛缓缓合到正常大小,有些愤恨地想:涌泉相报不是以身相许,怎么南大的高材生这也不懂。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纸上的时间发愣。 徐耀阳不是南理的学生,南理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与几所顶尖院校齐名,徐耀阳的成绩还没有好到这份上。 他买避孕套回来的时候,看见房间里多了个男孩。 是那时候认识的吗? 这些资料是按时间倒序整理的,下边一页赫然是一行标红的字: 资助人:赵锦书。” 荒谬至极。这是徐耀阳下意识的想法。 手里的花生壳被捏碎,碎片尖端在指腹扎了一下,徐耀阳把整颗花生往旁边一抛,精准命中垃圾桶。 两人认识的明显比和他要早,但现下才在一起,分手是徐耀阳自己提的,他很难不去想赵锦书被分手后暗自神伤被对方趁虚而入的样子,又或者,两人早就暗中勾搭在一起了,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处于情感中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他捏着一枚偏葫芦型的花生说:“让我们猜猜里边有几颗花生,嗯……两颗的话,就去找赵锦书问清楚怎么样?” 徐耀阳说:“上天的旨意,我违抗不了。” 好在他身上还揣着赵锦书家的电梯卡,电梯慢慢到了对应的楼层,徐耀阳敲了两下,站那一下一下地吹着刘海。 是穿着睡衣的赵锦书,站在门里看着他,两人同时神色一征。 都洗过澡了,发尾还有缓慢凝结的水珠在往下落,来不及吹的样子。但也不应该,这时候应该是他平时刚下班的点, 赵锦书朝他点点头:“公司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话没有问出口的机会了。 对方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上移开了,也许从里边的男人发出动静一开始,赵锦书的心思就不在他身上了。 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但这张脸几乎要刻进记忆里。 徐耀洋不想去想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在这样干燥的、水分异常容易挥发的天气里,出现了两个同样湿度的人,穿着同款的睡衣。 大少爷是不会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苦涩心情的,如果忽略掉心底奇怪的酸泡泡的话。 实在亲和,徐耀洋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对上对方含着温柔笑意的眼,改了主意应和着主人的招呼往里走。 客厅的顶灯只开了一半,米色的灯光有些暗,赵锦书走在最后,关门的时候把剩下的灯全打开了,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 没有字幕,在场三人都听得懂,但属实有些无聊。徐耀洋盯着屏幕,眼神有些放空。 徐耀洋说:“没有,都能吃。” 电视上的情节也到了晚餐环节,男女主在点着昏黄烛火的的房间内共进晚餐,笑意盈盈地聊天,布景是很经典的老片子里的美式装修,压暗的色调,气氛暧昧。 徐耀洋双眼无神,机械地往嘴里丢着提子。 赵锦书说:“想看什么自己换吧,我去厨房帮忙。” 厨房做了隔断,但是不太隔音,徐耀洋能听到里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赵锦书说:“不要紧的。我有些饿了,让他先自己看电视,过来帮你。” 里边的对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手洗干净了?那先把小白菜择了吧。” 或许说很长也不太合适,徐耀洋调回了电影频道,里边的主角还在亲吻,抚摸对方。 水流声,食材刚下锅与热油碰撞的“滋啦”声,锅铲和锅直接清脆的碰撞声。 “好,你切一下,下一道就做这个。” 剁菜的声音停了一会,又恢复了。 他突兀地想起自己父母。妈妈有时候会做菜给他和爸爸吃,徐显明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坐着等,说是帮忙,但他的动作比妈妈还要熟练。 偶尔妈妈会递错,徐显明总能发现不对——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婚后的几十年内发生的次数也不算少,他通常会嘲笑一下。 他们也会有这样的互动吗? 两位主角没有做爱,他们躺在床上彼此依偎着。 徐耀洋换了频道。 做饭是很费时间的活动,至少徐耀洋一直这么认为。 吃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少。 赵锦书说:“不送了,一路顺风。” 他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里边的脚步声,然后是厨房里传来碗碟清脆的碰撞声,他微微转头,正对上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林野,对方朝他点头微笑。 穿过一小段走廊,按下电梯,1f的按键开始发光,徐耀洋盯着变动的楼层数字,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林野的声音。 徐耀洋条件反射回头说:“谢……”对上男人微笑的面容,徐耀洋被红色数字吸走的注意力终于返回,他想起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林野收回手说:“好像不是你的,我弄错了,真不好意思。” 林野:“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林野:“我以为你上班的时候只会注意手里的活,听说你最近加班很严重?” 赵锦书:“不算很严重……你知道的,我平时下班回去没什么事情可坐,在这里坐一会也好。” 赵锦书:“算是吧,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早些将这些研究出来。” 那边卡壳了一会,看着上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林野手指翻飞,盲打一行字。 林野:“是因为想见我?” 以前总是赵锦书这样逗他,成熟的男人和目的不纯性情别扭的青年,总引得前者去逗弄后者。林野一开始是不懂恋爱的把戏的,在这方面,他是绝对的弱者。 老式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对面回消息了。趁着老师背身写题目,林野低头看了起来。 赵锦书大概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意外的坦率,林野收起手机,唇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自那之后,他们的聊天愈加频繁。 赵锦书:“这个地方的运行总有些不对劲,我暂时找不出来。” 赵锦书:“不用,你的时间很宝贵,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出问题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垂眸回复:“好,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 赵锦书顿了一下:“都?” 一中的菜说不上好吃,但也绝对算不上难吃,在南洵几座高中里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 林野:“跃先楼下的瓦罐汤。” 赵锦书:“你暑假还过来的话,我请你吃。” …… 他这话也不是作假,距离毕业过去那么多年,很多知识他都已经忘记,当年的试卷自然也不会记得多清楚。现在时间很紧,如果因为自己的懈怠和不幸导致没有达到南理的录取线,他大概会难过许久。 林野:【图片】 林野:“好。” …… 赵锦书:“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请假去剪?” 赵锦书:“我以为你的小皮筋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了。” 赵锦书想起当初因为误会而闹出许多糗事的那段时间,忍俊不禁:“说起来因为它,我误会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边很久没有回消息,输入中的提示断断续续地显示着,林野很久之后才等到他的回复:“但我很感谢它。” …… 赵锦书自己身着羊绒大衣,自然是不怕的,但他想起一中的冬季校服,似乎是没那么保暖的:“我没关系,这里有空调,倒是你,有厚衣服吗?” 赵锦书:“当然,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这时候送过去会打扰你吗?” 赵锦书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野:“【脸红】” …… 这条消息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回复。 林野:“室友打呼噜。” 林野:“不用,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我很快就能适应的。” 第二天下午,林野接了同城快递电话,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到了一副降噪耳塞。 林野:“哥今天吃的什么?” 这不是赵锦书的口味,林野顿了顿,缓慢打字:“之前好像没见过,是新出的吗?” 林野松了口气:“好。” 赵锦书:“坐久了,总觉得肩膀会有些酸,你下课的时候记得多走动。” 赵锦书:“好。” 赵锦书:“好。” …… 林野:“刚考完,我有预感考的不错,希望到时候高考也能这样发挥。” …… 赵锦书:“恭喜,难得有的假期。” 林野:“我可以来找你吗哥?不会耽误我的作业。” 赵锦书:“抱歉,等我们都有时间了,我再和你一起去玩。” 林野:“!”边还要偷偷发消息?” 赵锦书抬头看了眼旁边工位露出的黑色发顶,打字:“我们在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曾栩是之前带他进来的美工姐姐,小公司后来也招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画师,但是都是第一次做游戏,做起来依旧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能听到曾栩的嚎叫。 …… 赵锦书:“不是。” 林野:“啊,我特意守着点。” …… 赵锦书:“嗯,给小栩她们包了红包。” 里边林野的声音有些气喘,应该也刚刚找到隐蔽的地方:“哥,这是你的游戏,哥,哥,我看到了。” 林野说:“哥,你会成功的,【破晓】在十年后依旧是国民游戏,地位没人能撼动。哥,你好厉害,这是你做的,而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因为上线日期越来越近而变得浮躁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赵锦书说:“你不仅看见了,你还亲自参与了,小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游戏,这是我们的,你的名字也会加在彩蛋里。” 林野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冷静下来,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先不说这个,我同学都在讨论这个,上线时间定在几点?什么时候开放预下载?” 林野说:“可惜那时候我在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