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我问。黎之回答我的问题:“哦,机器人有故障了,送去维修吧。当然,也有可能,是直接报废了。”我皱了皱眉:“她们和我们太像了,这么看着,有点残忍。”“但她们只是机器人。”黎之说。“是啊,只是机器人。”我说。也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QT32897。不,更准确地说,是第一次见到了那些长相与她一样的机器人。后来,我在垃圾站再次遇到了她,可能就是这一分怜悯,让我做出了平常不会做的事。悦器在萧条之后,管理混乱。按理来说,这些出了故障的机器人,应该被送去报废。但有人想从中赚差价,就偷偷运出来了一批,假作功能正常的机器人低价售卖。也有人想占小便宜,将QT32897买了回去。只是,当那人发现这娱乐机器人除了游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之后,QT32897也被丢在了垃圾站。毕竟不是正规途径买的,也很难通过正规途径报废。我想,当我将QT32897带回家之后,黎之应该是很激动的,激动到她没有打断这一切,只是静待我的选择。她知道我在偷偷摸摸做一些事,担心监控会扰乱我的决定,因此自己替换了监控画面——而我,误以为是QT32897做的。其实QT32897根本没有这功能,只是她的胡言乱语发挥了作用。那段时间,黎之向机器人工厂打了许多个电话,我以为她在咨询买新的机器人,实际上,她只是想知道QT32897的游戏设定和功能。还有那一次,我在充电舱中自残,赶来的虽然是QT32897,但那不过是她程序中被设定的“排查消防隐患”在发挥作用,真正帮我远程断电的,是一直关注我的黎之。可是我总是让她失望。她以为,一切终将迎来转机,可希望过后的失望,往往最让人心痛。而这样的“狼来了”,黎之经历了不止一次。我虽然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类,甚至还像是爱上了一个机器人。黎之最想要的结果,终于是没有得到。又或者说,她再也经历不起又一次的失望了。我早该想明白的。QT32897是个有故障的机器人,她说话都结结巴巴、卡顿不止,有时还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决定……我本以为,她是被她的游戏设定影响太深,现在发现,原来她一直都在游戏中,只是我误把她当成了一个觉醒的机器人。如今,QT32897正睁着眼睛,立在充电舱旁,像是在看着我。她明明已经开机了,却很多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走到她面前,下达指令:“开机。”QT32897眨了眨眼睛,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她说:“读档。”然后又说:“我没、没见过你。”嗯,你没有见过我。“你只是一个机器人,”我说,“可是,为什么,你和我们这么像呢?明明你出了故障,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QT32897猛然抬起眼来:“难道不能被、被人类奴役,就是有故障吗?”她又被触发了特定的语句。我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笑:“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我叹了口气:“关机吧……不,不对,你可以走了。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QT32897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着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荒谬。而我,也实在无心去分个清楚明白了。一个月后,我成功退租。又是一年的深秋,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欣赏过满山的红叶了。充电舱和QT32897,我都留给了房东,那些是带不走的东西,也是我不需要的东西。现在,我只想走入深山,独自在这静谧的山水景色里虚度人生。我走过金光灿灿的湖,远远地看了看夕阳。亭子里仍有个坐着轮椅的老人,于是我没有上前,驻足片刻之后,就向山林更深处走去。我努力地走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当我踏入那曲折的土路时,月光便打在了竹子上,映出一条一条刚直错落的影子落在地上。前面有一块长石,嵌在地里,很眼熟。恍惚间,我仿佛又听到了黎之的声音:“琬序。”真是可笑。这么久了,虽然自我认知已提升到一般正常人的水平,可这幻听的毛病还没好。只是,我再没听到过别的声音,只能听到她在唤我。我真希望,这一切不是幻听。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魂,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她还会想要见到我吗?我曾经让她那么伤心。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可以听到爱人心声的电话亭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问问她。在我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再没解读过她的画,也再没听到过她的心声。手腕上的电量显示在发出警报,我低头一看,只有12%的电量了,可能连一晚上都撑不过去。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充电舱……不过,无所谓了。当人与机器的界限被泯灭,生与死的区别不再分明,充电又有什么意义呢?不需要了。往前走,坐在长石上,仰头从树叶的缝隙里望着月光,我忽然又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我刚拟好辞呈,还未上交。我决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我又很忐忑,担心丢了铁饭碗之后,连生活都会成为问题。于是,那晚,我发了疯一样地闯入这免费的景区,拼了一身的劲向上爬,想让身体的劳累取代精神上的痛苦纠结。我还想看看日出,我还没有看过日出。或许,等我看过自然界最壮丽也是最平常的景象之后,一切问题都会找到答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