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楙自知失言,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不怪他这般。
毕竟抛家舍业呢!
本以为只要能得到大司马的支持,重整家业那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谁料到被远在建业,甚至从未谋面的孙权坏了大事,这怎么不让夏侯楙气极败坏?
孙贼,挡人财路,非人子哉!
“夏侯将军,莫要激动,洛阳我们肯定是要拿下的,但怎么拿才不会让人非议,却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
若非冯大司马曾经坑过夏侯楙,知道此人的贪财性子,看到对方这番表态与说辞,他说不得就真以为对方是大汉忠臣呢。
当然,要说夏侯楙不是大汉忠臣,那也不太对。
毕竟人家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抛家舍业也要投靠大汉。
所以冯大司马觉得,不能冷了对方的心。
“或者说,在没有与吴国那边商议好之前,大汉近期不会对洛阳有什么大动作。”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去年的大战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更别说真要再次发动大战,那就得大规模征发民夫。
那样只会影响生产的恢复和新政的推进。
反正洛阳就在眼前,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缓一缓也没什么关系。
冯大司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羊祜,继续对夏侯楙说道:
“不过如果夏侯将军当真有心,其实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洛阳那边。”
夏侯楙一怔,很明显听不懂冯大司马的话里包含了什么意思:“下官愚昧……”
指了指南边,冯大司马悠悠说道:
“关中四塞之地,欲前往中原,除了往东走,往南边走也是可以的嘛,毕竟许昌,也不比洛阳差。”
此话一出,夏侯楙顿时瞪大了眼,然后又眨眨眼,有些迷茫。
但很快,他立刻就从迷茫里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举拳用力击掌,又惊又喜又意外,忍不住地大声道:
“噫!我竟是糊涂了!这么多年呆在洛阳,竟是没有转过弯来,季权(即夏侯威)不是已经去了许昌那边吗?”
羊祜听到冯大司马的建议后,脸色原本已是微微一变。
此时再听到夏侯楙自语这一句,右手更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抖。
看起来是和夏侯楙说话,但实则一直在注意羊祜的冯大司马,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羊叔子啊,你能从关东那边来到长安,冯叔很高兴。
但你刚才的态度,冯叔不喜欢。
因为你们羊氏想要得太多,想给的又太少。
只派你这么一个小年轻过来就算了,冯叔可以给你个面子,不计较。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留下来给大汉效力。
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答应。
行吧,知道你们泰山羊氏是世家,是大族,要脸面,要矜持。
所以你不想留下,冯叔可以理解,也不会勉强你。
但你们泰山羊氏,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把冯叔的面子看得太不值钱了?
还是这些年你们在曹魏活得太滋润,让你们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只给了这么一个暗示,连个正式表态都没有,就敢要向大汉伸手要好处?
这让冯叔我很难办啊!
这天下,只有一个大汉。
但关东,可不止你们羊氏一个世家。
看看人家夏侯氏,多会办事?
这么好的代理人我不培养,凭什么非要选择你们羊氏?
凭你们脸大?
heitui!
知道冯叔我的外号伐?
江湖人称世家屠夫,门下走狗无数。
一声令下,再硬的骨头,都能啃成碎片。
敢在冯叔面前摆架子的世家大族,要么举身赴清池,要么自挂东南枝,不付出代价,是不行的。
泰山羊氏?
哼哼!
感受到冯大司马那幽幽冷冷的目光,年青的羊祜,虽在酷暑,但全身却是莫名地起了寒意。
肢解蜀地大族,灭门凉州豪族,血洗河东世家,迁徙上党豪右……
冯某人的赫赫凶名,那可是世家豪族的无数血泪铸就的。
羊祜根本不敢赌冯大司马这一步,是无意还是故意。
只是面对冯大司马的强大而迫人的压力,羊祜情急之下,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一时间也没能想该去如何解释和化解。
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羊祜又听得坐在上边的冯大司马似有所指地对夏侯楙说道:
“唯可虑者,就是不知许昌那边夏侯将军的族人,是个什么态度。”
在这件事情上,曹大将军等人反倒不是阻碍,让人没有把握的,反而是仍留在魏国的夏侯氏。
以大汉在洛阳的渗透能力,有关夏侯玄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长安。
如果夏侯威等人,也像夏侯玄那般,是个死脑筋,那岂不是成了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有什么?”
夏侯楙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极有把握地说道:
“洛阳能做得,难道许昌就做不得?”
“这几年来,楙在洛阳的所做所为,季权又不是不知,他何曾反对过一句?”
“这其中的好处,他也是知晓的,不仅仅是对夏侯氏,对曹昭伯(即曹爽)更是大有裨益,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夏侯楙说到这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
对啊!吾乃大汉忠臣,奉命与许昌联系,这自不必说。
而季权就算与吾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对曹昭伯有利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拒绝?
万一他也存了向汉之心,那他就更不应该拒绝……
越想越是觉得弃洛阳而向许昌乃是一招好棋,夏侯楙忍不住地一拍大腿:
“大司马这个主意,当真是妙,妙不可言啊!”
夏侯楙这一激动,却是让旁边的羊祜打了一个哆嗦。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冯大司马。
但见大司马嘴角噙笑,正笑吟吟地看过来,寒意还没有下去的羊祜,顿觉得冰冷彻骨。
同时心里,蓦然就是冒出几个词来:
巧言令色、心狠手辣、深谋远虑……
夏侯子林(即夏侯楙)陷于此人的算计而不自知,还自鸣得意。
而远在许昌的夏侯氏却又是根本无从选择,时日越久,只怕陷得越深。
为了能与司马太傅抗衡,乃至压倒司马太傅,骄奢淫逸的曹大将军,贪婪无度的台中三狗,更是不可能拒绝这么大的好处。
毕竟挟着浩荡之势而行,非人力可挡之。
而且就连司马氏,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失去了西边财源司马太傅,面对得到西边财源的大将军,怕不是要斗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
至于自己泰山羊氏一族……说是被拿来杀鸡儆猴可能不太对,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敲打了一番,给关东各大世家作个样。
冯大司马的意思很明显:与其给你们羊氏好处,那我还不如直接培养夏侯氏。
诚意!
冯大司马对泰山羊氏的诚意很是不满意。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