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叹息道,“手握叁千铁甲骑军,天下何人能当之?”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
怪不得汉国的铁甲骑军不过叁千之数。
也怪不得汉国主动说要租借,想必他们也知道,大吴根本没有能力建起同样的铁甲骑军。
就算大吴的钱粮充足,能不能打造出同样质量的兵器铠甲,那也是一个问题。
就算能打造出来,需要多长时间,就更是一个问题。
看着眼前的这堆东西,孙权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面容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夷陵一战后,吴蜀重新结盟,两国再没有正面交过手。
不过因为夷陵一战打败了刘备,孙权在面对蜀国时,其实是一直有心理优势的。
这些年来,就算汉国对魏国连连取得胜利,但建业与蜀地之间,终究隔了一个荆州,距离遥远,根本感受不到蜀国的压力。
所以一直以来,孙权觉得,就算是蜀军在诸葛亮的整顿下,战力得到提高。
但终究也不会比刘备在夷陵一战所领的蜀军强上太多。
毕竟刘备所领的,可是他那些年所攒下的百战精兵。
直到今日看到汉国铁甲骑军的兵器厚甲,他才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刘备所领精兵中最精者,乃是白毦兵,怕亦是远逊铁甲骑军。
再加上汉国连取凉州并州雍州,兵势怕是已经远胜刘备跨取荆益二州的时候。
而大吴……
想到这里,孙权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锵!”
“咔!”
孙权拔刀怒砍亭子的栏杆,刀身切过,木制的栏杆没有木屑纷飞,仅多了一道缝隙,斩马刀锋利如此。
“你立刻写信告知秦博,就说朕答应了!不过有一点,汉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兵器铠甲送过来!”
大吴已经落后太多了,没有时间与魏贼在合肥来回拉锯。
更没有多余的钱粮,浪费在合肥城下。
因为已有四州之地,占据天下形胜之地的蜀国,不会再给自己太多的时间。
若是大吴不奋起追赶,突破合肥或者襄阳,那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蜀人吞并魏国之后,从叁面挥兵南下,继续灭掉大吴。
“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这是邓芝出使吴国时,对着吴国君臣所说的话。
所以这是一个公开的默契,两国君臣都知道,灭魏之后,就是蜀吴战争的开始。
很明显,蜀国这一次,使用的堂堂大势阳谋。
光明正大的阳谋。
要么困于江东等死,要么接受条件,奋起一博。
不管蜀人这一次,是真的想要与大吴联手灭贼也好,亦或者是有什么算计也罢。
自己都只能接受蜀人的条件,才能以最快速度拥有一支铁甲骑军,进而打败魏国最为倚仗的精骑。
当然,也不是没有第叁条路可走。
那就是举兵西向永安……
想到这里,孙权目光一闪。
只是一想起逆江而上的各种急流险滩,他最终还是咬牙闭眼:
算了,还是打合肥吧。
到了八月底,准备进入九月,肆虐的秋老虎终于开始露出疲态。
天气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一直持续高温,而是时而高温,时而让人感受到凉爽。
天气开始变得友好,但对吴郡卧病在床的徐氏并没有产生任何帮助。
一层灰气罩满了她那灰黄的脸,眼眶凹得更可怜,只有一双眼球在内活动着,让人知道她仍活着。
屋内充满了古怪的草药味道,靠近病榻边,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屎臭尿骚味。
身为太子,孙登彷佛根本没有闻不到这些味道一般,他轻轻地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汤,然后送到徐氏嘴边:
“阿母,来,张嘴,吃药了。”
徐氏干瘪的嘴动了动,却是没有听话的张开。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只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孙登。
“阿母,啊,张嘴。”
孙登没有丝毫的嫌弃,很是耐心地示意。
徐氏仍是没有张嘴,不过嘴唇还是动了,她的声音,犹如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含煳不清:
“没有用了……”
孙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酸,连忙安慰道:
“怎么会没用?肯定有用的,吃了这些药,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徐氏仍是不愿意张嘴,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孙登,彷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入骨髓里。
“吾虽未能生下孩子,但大郎胜过亲生儿子多矣,吾这辈子,知足了。”
听到徐氏的话,孙登连忙放下药碗,握住徐氏干枯的手:
“阿母,莫要乱说,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徐氏脸上露出笑意,双眼却是流下泪来:“汝身为太子,阿母当为吴国皇后,吾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阿母……”
孙登刚要说话,没想到徐氏却是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插话。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办法劝说陛下,让我入住宫里。但我回吴郡居住,乃是陛下之意,陛下厌我久矣,又怎么可能立我为后?”
“以前我不劝你,是因为我虽知自己不能为后,但亦不愿那个步氏为后。”
“如今我只怕命不久矣,以后你莫要再因为我,让陛下为难……”
孙登闻言,登时跟着泪流满面:
“阿母,你莫要这般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氏只是笑笑,继续说道:
“那个步氏,虽然我以前也很厌她,但不得不说,她能得陛下专宠,自是有她的本事。我死了之后,若是陛下欲立她为后,你莫要再阻拦。”
“你与陛下乃是父子,莫要因为后宫之事,产生隔阂。只有父子同心,方能励精求治,以振大吴。”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徐氏虽然性妒,一直与步氏不和,恨她夺走了孙权的宠爱。
但在这个时候,她说出这个话,其实也是在为孙登着想,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去得罪步氏。
孙登又岂会不明白?
他听了这些话,不由地大哭起来:
“阿母的话,孩儿记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