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叡登基之初,也不是没想过要削弱世家。
分化四大辅政大臣,恢复五铢钱,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任用铁面无私的司马芝打击洛阳权贵豪右,甚至不惜清查“浮华案”等等,莫不为此。
只是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蜀虏是故意还是巧合,曹叡的皇权地位每每有稳固的迹像,蜀魏边境就总是出现问题。
逼得他又不得不重新借助世家豪右的力量,维持魏国的稳定。
越到后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家豪右在朝堂的影响越来越大。
内外交困,诸多不顺,让曹叡渐渐有了一种无力感。
早年的雄心壮志,也不断被消磨了个七七八八,这几年来,他越来越喜欢地沉溺女色,借此麻痹自己。
不但加派了侍卫紧守宫门,除了心腹亲信,其他大臣难有入宫见皇帝的机会。
甚至还在后宫设置了女官,如外朝那般设置了不同的品级,让她们整理公文,协助处理公务。
换句后世的话来说,曹叡已经有些自闭了。
廷尉高柔也曾加以劝谏,让曹叡把宫内多余的女子遣散,曹叡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曹叡晕倒的第二日,宫内又传出消息,只言陛下已醒。
朝中不少臣子想要入宫请见,皆被挡住。
唯有时任屯骑校尉的曹休之子曹肇、任武卫将军的曹真之子曹爽、燕王曹宇三人能入内。
刘放和孙资闻之,两人心中更是忧虑。
下值之后,孙资特意找了一个借口,来到刘放的府上。
两人在曹操成为魏公时,就已经同为秘书郎。
曹丕篡位后,又同掌中书省。
一直到现在,两人的官爵不断高升,但中书监和中书令的位置,一直是由两人担任,从未有过改变。
可以说,两人已经共掌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已经算是处是荣辱与共。
这些年来,宗亲人才出现了断层,曹叡越发倚重曹操留下的老臣。
刘放和孙资不但亲管日常政务、出师用兵等大小事。
甚至朝廷决议大事,他们也有权利决断是非,择定而行。
如今许多官员听到“中书”之名,莫敢有违,可见中书省权力之大。
而让魏国大小官员闻之色变的两人,此时却是脸色难看。
原因就是有人从宫里悄悄地给他们两人传出一个消息:
今日曹肇从陛下的卧室出来后,看到殿内有鸡栖息于树杈上,直接就是指着鸡脱口而出地说道:
“此亦久矣,其能复几?”
意思就是这玩意呆得太久了,我倒要看看,它还能蹦哒几天?
曹肇的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别人也听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但刘放和孙资是什么人?
历经三朝,非但屹立不倒,甚至还越发权重的老人精,会是省油的灯?
更别说刘放孙资掌握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别的不说,仅就分析情报这方面来说,两人就是魏国最顶尖的。
自从曹叡登基以来,曹宇、曹爽、曹肇、秦朗等人,可谓是新兴的宠臣。
本来还有一个夏侯献,但夏侯三族失宠后,夏侯献也就罢官回家。
皇帝身边就那么点位置,你占得多了,别人自然就占得少了。
曹肇和秦朗,早就对刘放和孙资不满,认为他们每日侍奉皇帝左右,又掌有重权,专权二十多年——霸占要害位置实在是太久了。
也正是因为双方的矛盾,刘放和孙资在曹叡御驾亲征长安时,曾借陇右之失,把秦朗调离曹叡身边,让他去守汧县。
只是没有想到,秦朗的才能确实出众,最后非但在萧关之战中保护曹大司马全身而退,同时又击败轲比能。
如今曹肇在内侍奉,秦朗在外领军,内外呼应,已经隐隐压了刘放和孙资一头。
再加上陛下身体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曹肇在殿上所说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让刘放孙资两人心惊胆颤。
“陛下的身体恐怕不太乐观。”
刘府的密室里,孙资再无顾忌,阴沉着脸直接就说出这么一句。
因为如果陛下身体安好,那么自己两人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
陛下在任人方面,虽略有过于信重心腹宠臣的嫌疑,但在大局方面,还是知道谁能用,谁不能用。
既然曹肇说出这等话来,那就说明,陛下恐怕已经有了挑选辅政大臣的人选。
刘放的脸色却是比孙资还要阴沉,语气如冰渣子刮过地面:
“陛下极有可能是有意让曹肇辅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以及深藏着的……一丝丝恐惧。
“秦朗与曹肇皆厌吾等二人,还有蒋济,亦曾上书陛下,说中书省有恶吏专权之弊。”
孙资说到这里,脸皮已经开始有些抖动。
秦朗与蒋济,如今皆是领军在外,若是曹肇再被陛下任为辅政大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让曹肇这般轻易掌权,否则,吾等怕是欲有葬地而不可得也!”
孙资眼露恶光,“必须想办法阻止陛下。”
刘放也是有些烦躁:
“如今陛下居于深宫,吾等不得入内,而曹肇却可随意出入,吾等计无可施。”
身为三朝老臣,不是他们不愿意忠于大魏,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候起内讧。
而是局势太过危急。
按自己与曹肇等人的矛盾,若是当真让对方上台,不要说他们两人的性命,只怕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忠于大魏,那也得先有命才说能尽忠吧?
命都没了,还怎么忠?
自己二人掌握了太多的机密,就算是现在想要激流勇退,别人也不可能放心——事实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刘资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吾等虽不能入宫,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能入。”
说到这里,他站定了,看向刘放。
沉默了一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燕王?”
“曹爽?”
“曹爽乃曹真之子,与曹肇同是出身宗亲皇室,他怎么可能偏向我们?”
“至少曹爽现在对我们没有偏见。”刘放看了一眼孙资,“按大魏的惯例,辅政大臣里,必然会有宗室。”
“既然如此,与其让曹肇上,还不如让曹爽上。而且曹爽性弱,又少谋,即便是以后掌权,亦得求教于吾等。”
两权相害取其轻,曹肇与自己两人是死敌,曹爽则未必。
“那燕王呢?”
“燕王?”刘放呵地一声冷笑,“且不说燕王的身份,就是以按大魏律令,文皇帝所定下的规矩,燕王自己也当知道自己应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