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6章 民心(2 / 2)

妇人走出院门,接过自家丈夫的农具,同时对着自己的二儿子笑道:

“回来啦,四儿已经把水打好了,记得先洗了手再吃晚食。”

四儿从自家二兄手里接过牛绳,把牛牵进牛棚。

很普通的日常,同时也很平静。

四儿排行第四,原本上头还有一位阿姊,不过已经出嫁了。

有一位大兄,不过早亡。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四口人。

趁着最后的夜色还没完全降临,为了能省点灯油,一家人把两条矮案搬到院子里。

父母共用一案,四儿与二兄共用一案。

所谓矮案,其实就是一张厚重的木板,加上用竹子搭成的四条腿。

案面有些坑坑洼洼的,如同麻子,四条桌腿也不平,还要拿小木块垫一下才能平衡。

不过比起以前捧着瓦碗蹲在墙根,已经算是体面了。

“哎哟,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一家人拿起箸子正要吃晚食,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不禁笑着说道。

听到这声音,四儿一家皆是慌忙起身。

“张亭长,你怎么来了?”

作为一家之主,四儿的大人开口招呼。

“刚路过你们家院子,闻着饭香,就忍不住厚着脸皮进来了。”

亭长有些开玩笑地说道,“如何,不知介不介意多一双箸子?”

“平日请都请不来呢!”

四儿大人惶恐地说道,然后转头吩咐自家婆娘,“快,给亭长添副箸碗。”

妇人正要转身,却被亭长叫住:

“不慌,把这熟肉先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提的油布递过去,行走间,姿势略有点瘸腿。

妇人有些仓促地不敢伸手,看了自家阿郎一眼。

“拿着吧,亭长哪有占咱家便宜的道理?都切了送上来。”

妇人这才接了过来,然后又把自己的箸碗一齐收走,把位置让给亭长。

四儿帮着去庖房,给亭长添了碗箸:“亭长请。”

张亭长摸了摸四儿的头,高兴道:“好好!都坐吧。”

妇人很快把熟肉切好端上来,张亭长又叫住她:“不用再忙了,也不用再生火加菜,就这样挺好。”

妇人只得唯唯而应,这才退了下去。

“四儿最近在学堂如何?”

“回张叔,上次考课得了第一。”

四儿恭敬地回答道。

“好好好,这才是我们寨子的好娃子!待你去了邛都学堂,那边的费用我全出了,你就好好念书,不用担心家里。”

张亭长高兴地说道。

所谓保送,学生的衣食自有出处,不用家里负担。

唯一所要做的,就是签一个契约,出来以后,要给兴汉会的产业作工多少年。

所以张亭长所谓的全包费用,最多也就是出点杂费。

只是四儿的大人是老实庄稼人,哪知道这些门道?

他听到张亭长这个话,又慌忙站起来,手脚有些无措,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哎呀,坐坐坐,你这样,别人还道我是个恶客呢!”

张亭长强拉着四儿的大人坐下,“我好歹也是四儿的半个先生呢,以后四儿有出息了,我脸上也有光彩。”

张亭长以前跟冯君侯打过陇右之战的,后来受了伤,左边的脚趾头被贼人斩了三根,所以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

不过在军中他也没白呆,好歹学了些字。

平日里闲的时候,爱给寨子的娃儿说军中之事,也顺便当个半吊子的先生,随手给娃子教点字。

四儿是个灵醒的,学得很快,所以张亭长极力说服他家里人,送四儿去学堂里念书。

事实证明张亭长终究是见过世面的,照现在这情况看,四儿去邛都学堂那是铁定的事情,就是去南乡学堂也是很有希望的。

眼看着家庭翻身在望,四儿一家对张亭长那真是视若恩人。

“吃吃吃!快吃!”

张亭长自己先拿起碗,扒拉了几大口,碗一下子就空了大半。

四儿看着张亭长吃得快,又接过碗来,准备要去添饭。

“等会。”

张亭长突然喊住他,只见他把案上的熟肉和绿菜分出一些,递给四儿,“去,拿给你家阿母,身为子儿,要记得孝顺才是。”

四儿接过来,对着张亭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向庖房。

走了几步,还可以看到他抬起胳膊抹了一下。

“四儿以后是个有出息的,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看看他,他在学堂念书,耗心思,所以拿点肉给他补一补。”

张亭长坐在那里,对着四儿的大人说道,“这第二呢,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张亭长请说。”

四儿的大人连忙放下箸子,又要站起来,但想起张亭长的吩咐,只得强行忍住,不过身子还是扭了扭,看得出他的不自在。

“我当这个亭长也有数年了,这十里之内,有不少人家还是我亲自安置的。”

“谁家什么个模样,说句不夸张的话,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亭长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边嚼边指着案上的菜说道,“别看你家吃成这样,但我知道,你们家是有余粮的。”

“现在朝廷想要买粮,而且是高价买,两百三十钱呢,这些日子大约也传遍了,所以……”

说到这里,张亭长看了一眼四儿的大人,“你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四儿的大人没想到亭长到他家来,竟是要问他这个问题。

当下一下子就乱了手脚,整个糙汉子,竟如新妇般,脸上有些胀热,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只见他吭哧了半天,这才硬嘣出几个字:“亭长……这,家里的粮食……”

说了半天,也不知他要表达个什么。

张亭长见他这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今年的麦子,长得如何?”

“还……还行。”

“是啊!”张亭长深有感触地说道,“看来今年的夏粮又是好收成。”

“换了前些年,谁敢想能有今日的日子?这个时候早就开始吃糠粮,咽野菜了。”

四儿的大人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多亏了君侯!”

越巂只有一位君侯,那就是冯君侯。

当然,也有人喊冯君侯叫冯君。

再过十几年二十年,被喊作冯阿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南中七郡,六郡皆呼冯鬼王,唯有越巂一郡,是个例外。

冯君侯若是知道此事,这些年对南中的怨念,怕是也能消散不少。

“是啊,多亏了君侯。”亭长感叹一声,“只是他给越巂百姓留下了好日子,自己却是去凉州吃苦哇!”

说到这里,张亭长满脸悲怆而又忧虑地说道,“去年君侯刚任凉州刺史,偏偏又遇上灾荒。”

“如今朝廷想给凉州运粮过去,又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听闻凉州胡人残暴,平常无事也要作乱。”

“现在只希望君侯在凉州能平安,不要因为那些胡人惹上麻烦才是。”

“啊!”

听到这个消息,四儿的大人终于忍不住地站起来,失声叫道,“君侯出事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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