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先帝未入蜀时,亦是豪族世家肆意枉为,占山侵泽,蜀中百姓同样多受其欺压。”
“但如今你再看看蜀中,还有哪个豪族世家安敢如此?丞相执法严明,如果你们夷人愿意重归大汉,想必丞相必不会再让你们受到委屈。”
作为政治人物,李恢自然明白孟琰嘴里所说的夷人,究竟是什么人。
说白了,都是当地的头人之类。
此时的南中,除了靠近汉人县城的地方,还有很多地方的部落寨子,仍是处于原始社会。
头人拥有一切权利,许多人口甚至都算是被划分到头人名下的财产。
所以南中被称为蛮夷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惜的是头人在自己部落寨子称王称霸,遇到了更高级形态的汉人豪族,就只能缩头当个王八。
还是那句话,沙包大的拳头,就问你怕不怕?
搞不过人家,不当缩头乌龟,那就只能当死人了。
“小人那族兄……”孟琰为难道,“小人实是没把握能说服。但是小人在族人那里亦算是有些声望,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听从小人节制的。”
“所以小人此次前来,就是想要李都督一句话,只要能让我等不再受汉人欺压,小人愿意带族人投靠大汉。”
“呵呵,”李恢强自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道,“南中汉夷之治,乃是大汉丞相所定国策。我如何能答应你此事?”
“李都督节制南中,小人不敢为南中所有夷人求情,只愿都督能看在小人带族人归化大汉的份个,庇护小人部族一二。”
南中夷人部族村寨论万计,孟琰自己的部族,也就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最后也只是想要给自己的部族找个后路。
至于其他人,他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孟昂雄,既然你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也想问一句。南边的那些叛军,如今正是闹得厉害的时候,你又是那孟贼所重之人,为何会突然醒悟了呢?”
李恢缓缓地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李恢不得不问一个清楚。
孟琰苦笑摇头道,“南中之反,先是趁大汉之危,后又骗夷人作乱,本就非正途所为,安得长久?再说了,那雍闿等人,又寄希望于东吴出兵,成事者,岂有寄希望于他人乎?”
“如今东吴与大汉交好,反观那雍闿,连孤悬大汉境外的永昌之地都打不下来,南中各军……”
“呃,是各路叛军,更是各自为战,各不服气,各有私心,由此观之,必不成事。”
“小人跟随他们,原以为他们是真心为夷人着想,没想到如今看来,却是如都督所说的,人人是为了自己权势富贵,小人耻之,故不愿与之为伍。”
说到这里,孟琰脸上又露出有些骇然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这些时日,虽说是大汉王师未至,可是单单那数不清的民团,就已经让夷人慌乱不已。本以为夷人已经算是悍不畏死,没想到那些民团中人,更是胜了一筹不止。”
“他们让人防不胜防,不分白日黑夜地袭击各个村落寨子,如今叛军如果没有上百人的军伍,根本不敢独自行走,他们在南中的传言,已经到了能让小孩止哭的地步。”
“大汉之威,竟然至此!如果有朝一日等大汉整顿兵伍完毕,只怕如今这纷纷乱乱的南中各叛军,就会如齑粉一般被一下子击破。小人又怎么能让族人白白浪费性命?”
此话一出,不但是李恢,就连沉默不语的王平神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民团这种奇怪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成了大汉之威了?
特别是李恢,更是脸皮抽搐。
南中的第一家民团,是谁家来着?
好像正是自己家的吧?
没办法,李家在汉中也要垦荒啊!
自己家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去了汉中那么久,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某只土鳖胡混,自家在汉中的田地竟然还要自己隔着这么远来操心。
不孝啊,大不孝哇!
说实在话,民团这种事情,虽然说是让民间私人组建,但实际上,每一家或者好几家一起组建的民团,那都是要在朝廷那里备案的。
民团有多少人,就会卖与你多少军用干粮,半块也不会多卖,所以想要隐瞒人数,那除非你能当真像朝廷出兵一样,有人专门押送粮草跟在后面南下。
真要这样做,那你隐瞒人数还有个屁的意义?
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想这么做,但是他敢吗?还真当自己是朝廷正规军了?半路上被人剿了匪那还好说,要是一个叛逆的罪名下来,全家死光光那就好玩了。
于是这就牵扯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各家里的部曲人数都会被朝廷记在小本本上。
心里坦荡的,那自然是不怕的,直接报上去后马上就按人头数买干粮,然后急吼吼地南下去找劳力,嗯,找劳力。
但那些心里有鬼的,或者部曲超过了人数的,就得好好考虑要报多少人上去了。
报多了肯定不行,那是要被丞相算后帐的,报少了,人手不够的话,你让部曲南下给夷人送人头?
只报一部分也行,但以后要是你突然多出一些没有在朝廷备案的部曲,又怎么解释呢?
所以说,民团这一招,看起来是为了各家权贵好,让他们能自己找到劳力,嗯,劳力。
但作为大汉三大都督之一,李恢怎么可能看不到这其中隐藏的东西?
丞相这一招,高啊!
不过李恢也就是偶尔感叹一下,反正他作为死心投靠丞相的铁杆,自家养的部曲,都是在朝廷允许范围之内。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不守规矩的,那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民团在南中所干的事情,李恢心里也是明白。
汉中缺人手,在汉中有田地的各家都快要发疯了。
疯狂的人干出的事,自然不能以常人心理去揣摩。
一个劳力一百缗呢!
所以悍不畏死日夜袭击,那都是民团的人心中那一团如火似荼般的热情啊!
这年头,死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战死就是饿死,吃了拎刀子这口饭,有哪个能躺床上老死?
南下几趟,先不说得到的赏赐,就算是给主家找够足够的劳力,把汉中的地一开垦出来,主家起来了,自己这些依附主家的部曲,下半辈子还用愁吗?
所以南下的民团大多都是疯子。
而这种疯狂的情况,归根到底,还是要算到那只献策“移南中之民以实汉中”的土鳖身上。(未完待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