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次是她初见左丘宴。
后来在世家办的学堂里也偶尔会看到他的身影。
世家子弟都喜欢与皇子结交,然而家中又在私底下打过招呼,太子之位空悬,不可随意与皇子往来过于密切,以免将来夺嫡之时被殃及池鱼。
左丘宴格外喜欢紫色的衣裳,深深浅浅的紫,倒衬得他面容矜贵。
学堂里男学生和女学生分屋而习,左丘宴来时,女学生们都会聚集在窗口门边偷偷看,再耳语一些关于他的传言。
家里人偶尔也提起他,他几个兄长就笑:
“十几岁就立府别住。”
“我听说立府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他虽养在皇后膝下,可养的哪里比得过亲生的?”
“立府归立府,府里的美姬又不是皇后赐的。”
“小小年纪,风流韵事比五十岁的人都多。与陆二那家伙当真是一丘之貉。”
苏玉是女子,没有资格参加讨论。但在这件事上,她难得与家人想法一致。
因此每次看到左丘宴时,她都下意识地在心里鄙视他一次。
偏偏左丘宴是个张扬的性子,有时来学堂寻人,马车上还有美人相伴。
有一次她正巧路过他的马车,听见马车里两人你侬我侬,女子娇声笑得极其妩媚,看样子又跟那日在船上一般。
她皱皱眉,寻来一个铜锣,趁着四下无人,“当当当”地在车外敲得震耳欲聋。
车里的两个人吓得险些落下病根。待左丘宴探头出来,车外早已没了肇事者的身影。
苏玉躺在草地上,一回想起这些往事,不由又觉得好笑。
彼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只觉得满心嫌恶,甚至认为他们将马车停在学堂门口,都是一种罪恶。
谁曾想多年以后,她竟与他也在野外有了关联。
身体的关联.
云雨初歇,营寨里的人早已散去,山谷里静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身后的人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
左丘宴说他被人悄悄下了药,意识溃散的边缘,有人试图将他引向重臣家眷的营帐,好在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来到这里,竟然在荒野之中遇到了她。
男人哑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感觉到他勾下头来,她连忙闭上眼。
夜色太浓,她的容貌有些模糊,赛雪的肌肤在这样的夜里白得发光,像是一颗被暗藏在匣子里的珍珠。
她不敢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便立刻站起来穿衣走人,只得闭着眼假寐,待到天亮,各自散去,只当春梦一场。
身子一暖,身后的人扯过衣裳披在两人身上,衣裳底下,他的手很大也很热,毫不客气地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握住她,才消停下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记不清的梦,再醒来时,左丘宴睡得很沉,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寻了自己的衣裳穿上,要走时,想了想,还是拉过衣裳替他盖上。
原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过了。
谁知很快就被他找到,遣了一个小厮来找她要珊瑚珠串,她带着东西去他营帐,预备就此说清楚,他这样风流之人,也不会纠缠不休。
岂料又被他诓着过了一夜。明明手臂被蛇咬了,还如此骁勇善战,当真对得起他满府的姬妾。
这次他似乎想起她是谁了。
疾风骤雨之后,他没有受伤的手仍旧包覆着她:“你是关西苏家人?”
苏玉身子微微一僵:“是。”
关西苏家当年也是极兴旺的,最高也做过中书令,十年前许太后为了扶持许永周上位,暗中使了些手段,苏家渐渐没落下来。
“难怪前晚我觉得你眼熟!”
“元阳公主府上,我与殿下见过几面的。”苏玉说着。
左丘宴否认:“不是我姐府上,是以前。”
以前在元阳府上见面时,因都是女眷,他不会靠近沾惹,自然也不曾留意她们的模样,每次都是远远行礼,匆匆离去。
她的睫毛颤了颤:“什么以前?”
“我以前总去你们的学堂,寻你的——”左丘宴想了想,“你堂兄苏义。”
苏玉松了一口气,背对着他:“是我堂兄。”
族中最纨绔的那个堂兄。
当真是物以类聚。
“许是那个时候见过你。”左丘宴躺下来,手放回原位,掌心收紧,指腹又捏又搓,又随口问道,“你可记得我?”
被胸前这只“自来熟的手”弄得分了心,苏玉不留神地“嗯”了一声,再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左丘宴支起身子,手指扳过她的脸,仔细端详着:“我不太擅长记人,但你这样的美人,我应该记得住才是。”
苏玉垂下眼眸:“我那时应该在女子学堂上学,不会去兄长那边的。”
左丘宴觉得不对,可又实在想不起具体的情形了,便准备放过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细枝末节。
突然营帐外有了军队的动静,吓得苏玉赶紧起身胡乱穿了衣裳,抬腿就走,连句告退都没有说。
左丘宴靠在床榻上,用未受伤的手枕着头,想她方才慌乱得像是落入圈套的兔子,不由地笑了笑。转过身,身下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低头一看,是那串鲜红胜血的珊瑚。
她怎么忘了带走呢?
【四】
回京之后,苏玉以为躲在翊国公府一段时日,这事就算过了。
直至有一日,元阳公主约她去九春楼见面。纪夫人仍旧跟着她的小倌亲热去了,窗外突然热闹起来,是士子和学子当街议政。
崔礼礼似乎认识其中一人,又不便出面相邀,就托苏玉出面叫来那个男子说话。
后来与元阳等人散了,天色还早,她就干脆去柳河边寻了一处钓鱼。
钓鱼的工具一直都放在她的马车上。翊国公府从未阻拦过。毕竟对于一个寡居的女子来说,钓鱼是个不错的嗜好。
她身边的丫头已不是荷珠,而是婆婆拨给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叫红姣。跟着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太好的出路,红姣对她也不咸不淡的。算不上尽心,也算不上冷漠。
钓鱼时,红姣嫌站着腿酸,苏玉就会给她二十钱,让她找个茶水铺子坐着吃茶。
可惜运气不好,准备的蚯蚓用完了,也没有钓上一条鱼来,她有些泄气,取了一把小小的铲子,蹲在柳树下挖蚯蚓。
忽然眼前冒出一双黑靴来。
她心头一惊,猛然抬头,正好对上那对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