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侍站在门口,眉心一跳,手紧紧攥着拂尘的乌木手柄。
对着塌天的暴雨,他心底惶恐至极。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他已经感觉到整个事情正在朝某一个方向有条不紊地行进,却仍不敢仔细深究。
隔着雨幕,来人感觉不到殿中抑制不住的怒火。报信的人一边吞咽着雨水,一边喊着:“圣人!出大事了!圣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常侍抬起手,指向来人,怒斥道:“掌嘴!狠狠掌嘴!”
那人顿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跪在雨中,狠狠抽打起自己的脸来。
颜贵妃捏着帕子细心地替宗顺帝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她丝毫没有留意到,昨夜与崔礼礼去伏栖阁说话,头发上沾染了不少烧黑的焦炭。
这焦炭味窜进宗顺帝的鼻子,让他愈发烦躁起来。
“站远些!”
颜贵妃一愣,退了一步。
“再站远些!”
颜贵妃眼眶一红,又退了一大步。
外面报信的人抽得脸肿,常侍这才下令:“停!记住了,这是在宫里,天大的事,也要稳住!”
那人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小人记住了。”
“上来吧。”
那人如一只落水狗,浑身都滴着水,跪在屋檐下哆嗦着。
宗顺帝躺在榻上,眯着眼。
常侍道:“说罢。”
“启禀圣人,因着昨日暴雨,山洪爆发,冲垮了——冲垮了——”
宗顺帝抬了抬眼皮,隔着屏风,拖着沉缓的嗓音问道:“冲垮了什么?”
那人眼睛一闭:“冲垮了陵寝!”
“什么?!”常侍惊呼道:“什么叫冲垮了?”
“连着好几个月没有下雨,昨日雨势太大,今日又下了一整日,陵寝背后的山突然就垮了。”
常侍见屏风后没有说话,便问道:“山垮了又怎样,离陵寝还远着呢。”
“是,是远。可是冲下来不少大石,堵住了排水的去路,山洪就朝陵寝这头冲,先是倒灌进了陵寝,后来附近的采石场也毁了,那都是碎石,就顺着山洪往陵寝里面灌,不知怎的就把一道梁给压塌了”
那人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哆嗦得不敢再继续讲。
常侍惊慌不已,连忙追问:“是哪一道梁?”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才道:“主室。”
所谓主室,就是圣人殡天之后,存放圣体棺椁的主墓室。
“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抢修?”常侍怒不可遏地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匍匐在地,连哭带喊起来:“圣人饶命,如今整个墓室都已被山洪泡了,主室彻底垮塌,派进去查看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死在里面了。根本进不去人。”
话音一落,像是为了应景,天上又是一阵妖风乱作、电闪雷鸣。
常侍听不见屏风后的动静,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让来人在那里跪着,自己绕过屏风去看。
谁知颜贵妃也站在远处,常侍不由地怪道:“娘娘怎么站这么远?”
贵妃正委屈地擦着眼角的眼泪:“圣人不让本宫近身伺候。”
常侍不好再说什么,又轻轻唤了一声:“圣人。”
没有人理。
兴许是睡着了。 然而陵寝垮了,这是天大的事,圣人即便睡着了,也要唤醒了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