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撒谎?”弘方用力地摇头再摇头。
“我问完了。”崔礼礼又转过身对吕氏道:“他说他没有杀你夫君。你找错仇人了。”
吕氏却不认,匕首贴在咽喉,已逼出一丝血线。她惨笑道:“你这样随口一问,他自然不承认!”
“我并非随口一问。”崔礼礼声音清亮温和,不疾不徐,“他既然认了什么旧案——”
人群中立刻有人帮忙:“偃建寺,偃建寺的旧案!”
“偃建寺旧案,”她淡淡地说,“杀了五六十人——”
果然有人纠正:“岂止五六十人!一百多人呢!”
还有会心算的,很快就算出来了:“一百零三人!”
“对,他杀了一百零三个妇孺,死罪是万万逃不脱的,左右不过是个死,他为何不敢认你这一笔命债?”
吕氏似乎才想通这个道理一般,眼眶一红,手中的匕首也落了地。她弯下腰搂着两个孩子哭起来。
曹斌见事情缓和下来,立刻辞别元阳,指挥绣使赶紧将弘方带走。路过崔礼礼时,与她眼神只轻轻一碰,便调转开去。
趁着人群还未散去,吕氏带着两个孩子走到公主府门前,跪了下来。
她已泣不成声,只是一味磕头:“民妇的夫君是银台司执笔巩一廉,他被奸贼所害,惨死异乡,恳请殿下为他做主,为民妇做主!”
元阳对巩一廉的事有所耳闻。
说是死得极为凄惨,全身无一处完骨,被人挂在树上,还是买通了他贴身的小厮下的手。
可这也是一桩无头公案。
罪魁祸首,整个朝廷都知道了,是她的姑姑,固安,芮国长公主。
元阳很明白,父皇将底耶散的罪名安在弘方头上,是一举二得之计。又维护了皇家的颜面,又掩盖了偃建寺旧案。
然而百姓们还不知道,还在像无头苍蝇一般,遵循公告认仇人。
崔礼礼见元阳神情变幻莫测,知她有为难之处。
门外百姓还围着,吕氏留下来才是陆铮的目的。
弘方认下偃建寺旧案,死罪难逃,却坚决不认底耶散之罪,百姓自然明白这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陆铮说过,圣人不过两三个月了。崔礼礼明白,他这是要用悠悠天下人之口逼着圣人给巩一廉一个交代。
“殿下身子不适,你们的事,自然有朝廷做主。”玉霞挥手,示意关上公主府的朱漆大门。
吕氏却不死心,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民妇伸冤无门!恳请公主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眼看朱门半掩,她急切地喊道:“公主!公主!”
“民妇的丈夫死得冤枉!死得冤枉!他一生为圣人、为朝廷尽忠,却落得如此下场!”
“朝廷不追封、不给银子抚恤,我们认了!只想着早日找到仇人,手刃那奸贼报仇!”
“可如今呢?连仇人也是假的!告示说弘方就是仇人,今日他又说他不是!朝廷难道是随便找了一个人来打发我们吗?!”
“那些为国为朝廷卖命之人,都在天上看着呢!看着这浑噩世道,如何蒙蔽世人,如何玷污他们舍弃的命!”
陆铮早已教过吕氏,让她仔细背熟这些话。
吕氏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妇人,说不出这么慷慨激昂的台词来。
而到了此情此景,这一字一句,皆发自她肺腑。
掷地有声,声声泣血。
那半掩的朱门“嘎——”地一声,打开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