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寻常战事应该无碍了。”李大夫垂首说道,“还请公子替老朽谢过崔姑娘。”
颜贵妃靠在暖炉边,挑着蜜饯吃,眼波流转:“现在你就专心伺候圣人,其余的事,晚些再说。”
陆孝勇霍霍磨枪,目光又瞟向帐外:“没事就回去吧,军营里待久了,说起来总是不好。”
舒栾不敢违抗,抱着琴出去一看,何内官和胡内官早已冻成雪人。这时候,保命为紧,舒栾将琴置在二人尸体之上,手指颤颤巍巍地勾动琴弦,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搓搓手,呵了两口气,琴音这才一点点地震了出来。
陆铮转头一看,是李大夫。
整个皇宫被一团乌黑乌黑的厚云压制着。
明日出征,陆铮就要进宫伴驾。陆孝勇记起年前的那次关于刀柄的谈话。
宗顺帝指了指殿外伏身跪着的胡内官和何内官:“让他二人给你托着,你弹琴给太后听。”
他走到陆铮身边,指了指陆铮的黑马:“上马,你我赛一赛。”
城外的雪更大,军营里积的雪早已没过了脚背。
刀柄、刀柄,谁愿意做刀,谁愿意做柄?陆铮的功夫,做刀柄实在是可惜了。可人生在世,选择不多,有一个儿子能好好活着,对陆孝勇来说也是一个念想,至少关氏有人照顾。陆家也算后继有人。
“圣人——”唐渊之伏身道,“微臣不敢!太后她当真是已药石枉然了。”
“对了,”李大夫从袖子里取出两个瓷瓶:“这是崔姑娘托老朽制的药丸,请公子转交给崔姑娘。”
“要死不死的,还听曲。”颜贵妃笑了笑。
陆钧提着一壶热茶笑着走进来:“娘,别担心。出了槐山就没有山谷了,一片平原。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都备好了冬衣和柴火,没有问题。”
天色愈发阴沉下来。
“太医令——”宗顺帝垂眸冷声说道,“你玩忽职守,朕看你是不想坐这个位子了。”
唐渊之只得带着太医们缩回榻边,往那老妇身上扎满银针。
关氏抿抿唇,放下茶盏,取下架子上的袍子替陆孝勇披上,红着眼道:“仔细冻着了!”
“只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大将军若遇到什么困阻,还是应该以将士们为先。莫要只想着全了你一个人忠君的名声。”
陆孝勇点点头,送关氏上了车,看见远处站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幼子陆铮。
“抬起头来。”宗顺帝看了看他,果然男生女相,是个做面首的料,“听说你会弹琴?”
陆孝勇胸口一闷,谁知道此行能否回得来?
陆孝勇深吸一口气,这道理谁又不知?军令如山,违者杀无赦。圣人下的旨意,谁又能阻挠?
“行了,看也看了,我明日进宫,就不送你们了。”陆铮笑笑。
“军令如山,岂有随意变动的道理?!”陆孝勇只穿着薄薄的长衫,蹲在帐子里磨长枪的枪头。
说完,他替关氏倒了一盏热茶。
“看看你们就走,”关氏知他心结:“铮儿送我来的,不愿意进来,一直在营外。”
“圣人——”常侍回来了低声道,“秦统领已经进宫了。清平县主似乎听到风声了,刚出了府,请旨进宫。”
陆孝勇放下银枪头:“走,我送你上马车。”
细腰小宫女应了一声。
陆铮说完翻身上了马,正要离开,却被人叫住。
舒栾睁着眼,没了声息。
很久之前,他的东家站在九春楼里,对小倌们说:
“你们若是有了好去处,我不会拦着,但我还是问一句,这么大的‘福气’,你们接不接得住?
你们觉得自己不俗,腹有诗书,又舞琴弄墨,在贵人眼里,不过是一根提气的人参罢了,再金贵呢,也有熬成药渣的时候。”
人生苦短,以身侍人,终是粉身碎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