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不了驻守哀牢山的生活,那样的日子永生难忘,他已脱下军装。
现在给谁诉说呢?
有时他想谈一谈战场的残酷,但从别人的眼神看出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人感同身受,有些痛苦不必告诉别人。
退伍兵能分配到西河县水务局,是稀缺的工作岗位,有多少退伍兵期盼的眼神盯着他。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退伍兵都向往有个好生活,他分配到西小河水库,大坝站闸首。
西小河水库位于西河县河坝滩,是双桥河进入西河县,一个天然小峡口,在双桥河峡口处筑起一座长三百米,高一百米一道屏障。
于是双桥河被人为切断为两截。
双桥河上游一望无际碧波荡漾。
双桥河在渠首的控制下,分配到西河县黄山乡,红山乡,大坝乡,西风乡·····
双桥镇,最后通向黑山村,灌溉农田30多万亩。
西小河水库上游为白虎县,雪影倒映在水库中,充满诗情画意。
祁连山雪水融化,形成水源涵养区,有冰沟湾、草滩湖、马莲湖、大河坝滩、东滩、西滩、浪水峡·····
这些湾,这些滩,是山区蓄水涵养地。
双桥河下游,已变成干涸的河床。
刘世雨上班了,他穿着一套蓝色的西装,留着寸头,拿着县民政局工作介绍信,到水务局报到。
他进了县城东小十字大街,看到大门上赫然挂着“西河县水务局委员会”牌匾。
他的心突突跳着,他暗自骂了一句:“妈的,刘世雨你又不是上战场,好歹你也是四连八班长,曾经大小也是一名领导,现在到水务局大门口,又不是上战场,紧张什么?
一个农家子弟能进水务局大门,唯有考大学,刘世雨超越了农村孩子,他跳出农门。
他是功臣,成了吃国家饭的人。
“铛……铛”,他敲了两下水务局办公室门,见办公室没有回应,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回应。
刘世雨局促不安,他在走廊有点忐忑,刚好楼道口过来一个中年人,拿着一摞子水位报表说:“进吧,进吧,水务局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看办公室里面不是有人吗?”
他跟着那个中年人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坐着一个秃顶的男人,刘世雨想,这可能就是办公室毛主任。
哎呀,上次毛主任到西小河水管处,我正好不在,我本想和你好好猜几拳,领教一下毛主任的高拳,不巧,我到党校学习去了。
听闻毛主任到大坝水管处视察工作,我赶紧开着车也上了水管处,你们又到红山乡检查渠道工程去了。
忙啊,羊肉煮在锅里,都烂了,没人吃。
毛主任,大坝水管处那件伤害事故你也知道,材料我已上报了,你先压压,先不要让王副局长知道,然后我们水管处内部处理。
处理不了再给王副局长汇报,办公室说话不方便,过几天我到你家,家里有酒吗?
何处长。
我家,酒到是有几瓶,正宗的戈壁红,恐怕何处长到我家,下酒菜就是开水煮面条。
刘世雨站在后面,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其实这是职场江湖暗语,意思毛主任家“开水煮面条。”他家没肉了。
何处长单位遇到麻烦事,扳平需要给办公室毛主任。
何处长得给毛主任家送羊。
明天谈,何处长和毛主任谈笑风生,看见刘世雨,把要紧的话不往下说了。
刘世雨小心翼翼拿出民政局分配工作介绍信,递给毛主任。
你就是刘世雨,一等功?
毛主任疑惑的眼睛上下打量刘世雨,然后盯着介绍信又看了一遍。
不容易啊,能在战场上立一等功,没有缺胳膊,断腿,你是有福之人。
退伍兵不好安排,其他五名退伍兵,工作安排到水务局附属单位,你县上打过招呼,王局长说先安排到西小河水管处,在基层历练几年。
你是功臣,工作在我们县水务局随便挑。
毛主任说这些话,刘世雨有点腼腆,也局促不安,他忘记提工作安置要求,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毛主任,我安排工作还有什么手续没有办全?”
“你工作分配再没有什么手续,你休息几天,在这个月底,就到西小河水管处报到上班。”
他有点惊讶,原来分配工作这么容易,可他内心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他不敢停留,离开西河县水务局,又到七十公里的西小河水管处报到。
他有了人人羡慕的好工作,但生活却对他毫无意义。
他的工作安逸,就是睡觉也没人过问,他想,那有这么清闲的工作?
他在期望与现实之间挣扎,这种落差太刺眼。
他在西小河水库无所事事,他的工作就是每天爬上水库大坝看看水位线,然后抄下来,写在报表上。
一年最繁重的工作
就是对泄洪水闸的钢丝绳抹点黄油。
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这就是人生的荒谬之处,他工作越清闲,越忘不了在哀牢山的日子。
难于规划的人生,总有一种美好贯穿一生,在战场死亡令人恐惧,那种生命的脆弱与无助,他反而喜欢曾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