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宜宁看到罗慎远,就从他身边走开,走到罗慎远身边去跟他说什么。 陆嘉学眼睛微眯。 他走过去,微笑道:「罗大人下午要进京面圣,我也要和皇上谈论边疆之事。不如我们一同去?」 罗宜宁忍了又忍说道:「你这是……」 说罢伸手一虚请。 罗慎远不仅坐得住还坐得稳,每天按时去衙门,别人说什么权当没听到。 罗慎远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罗某堵不住悠悠众口。便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足矣,否则一一计较过去,也不用做事了。」 「罗大人说得有道理。」陆嘉学留下句,便不再理会他,带人走出了花厅。 然后也走出了花厅。 过了晌午,魏凌要出门去迎亲了。 明澜一定是喜欢他的吧,否则怎么会生下两人的孩子呢。 已经十四年过去了,英国公府终于也要有女主人了。 屋内宾朋满座,庭哥儿在魏老太太那里陪她说话。对于即将到来的继母,他表示不喜欢,他也不要继母。宜宁摸了摸他的头,没多理会他。他一开始对她还不喜欢呢,日后继母对他好些,自然就喜欢了。魏老太太早说过了,这位徐氏很温婉明事理,应该能讨好得了庭哥儿。 本来是送姑姑来成亲的徐永,看到坐在花厅里喝茶的罗宜宁,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徐永瞪大眼,指了指罗宜宁:「那位……那位是你们的……」 他说那天怎么陆嘉学给她出头呢!原来是魏凌的女儿。 赵明珠狐疑:「你认得他?」 徐永怎么觉得这位小姐每说一句话,他就越想流汗呢。 徐永走过去跟她打招呼,额头冷汗淋淋。他痴恋谢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谢蕴成亲了也不想放弃,却因此而惹到了英国公府小姐。 宜宁只是觉得有趣逗逗他,未曾想真的跟他计较,见吓也吓着他了,就挥手叫他出去了。 鼓锣喧天,礼生唱礼。听得宜宁微微失神。 魏凌携着她,她穿了件正红色百吉纹褙子,梳了垂云髻,戴了一对赤金耳铛,显得脖颈袖长。面容皎洁,细长凤眼,看上去的确端庄稳重,不失漂亮。 她给魏老太太请安,随后宜宁带着庭哥儿给她请安。 嫂嫂跟她说过,魏凌对这个女孩儿言听计从。 宜宁把他扶正,含笑说:「您莫要见怪,他是怕生了一些。」 徐氏总有感觉,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宜宁对她才露出了真的笑容,而魏凌一直盯着她的目光也才缓和些。 宜宁是在说她很好,应当是个脾性温和的人。魏凌声音低沉,却听得模糊不清。但是听得出对女儿是极为宠爱的,跟她说话言语就没得这么温柔。 徐氏想拿些窝丝糖来讨好庭哥儿。 他当年接纳宜宁,那是因为宜宁是和他有血亲的姐姐。但是徐氏不是,他对继母的印象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还要突然叫她母亲。 徐氏想到自己在家做姑娘时的样子,鼻子酸酸的。 她在英国公府就像个陌生人一般。 庭哥儿直起身道:「她欺负我我就打她!」 庭哥儿得知姐姐回来住几日,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管徐氏如何。只顾着粘她。等了两日罗慎远不见宜宁回来,就休书一封给她催她早日到家。 「你有这么多人伺候,为什么非要我呢?」宜宁把他揪开,多大了,还跟长她身上一样。 回去的时候却是正好林海如在吃午膳,招呼宜宁一起吃,正好问她英国公府的趣事。 一会儿乔姨娘和罗宜怜来给林海如请安。 乔姨娘坐下之后拿帕子掩口一笑:「今日来拜访夫人,是想跟夫人说一声,咱们怜姐儿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毕竟原来看乔姨娘那副架势,好像非要让罗宜怜嫁个簪缨世不可。 她让罗宜怜也坐下,问她:「怜姐儿,你跟母亲说道说道,这定的是哪家的亲事啊?」 小姑子小的时候还会装懦弱可怜,这长大了,装也懒得装。成天的忧郁,加上身材纤长,气质如空谷幽兰,看着很让人惊艳。凭她这个样貌,未必真的不能进高门大户,只是正室肯定当不得,毕竟是庶出的。 楠哥儿现在路已经走得很好了,穿着小褂子蹒跚地在屋里跑,惹得众婆子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林海如管家没空,宜宁吃过饭后干脆把他抱回宣景堂玩。 罗慎远今日回来得早些,小小的楠哥儿就跑去扯他的袍子,化的糖都沾在罗慎远的袍子上。他不太喜欢小孩,皱眉让婆子把他抱开。 楠哥儿委屈地喊宜宁「姐姐」,要给罗慎远吃的糖握在手里不知所措。 宜宁呵呵一笑:「你忙你忙,我得把他抱回母亲那里了。」 其实罗慎远根本不愿意要孩子,有了孩子,宜宁就会全心全意地疼爱那个孩子。他不太不舒服,就算那是他的孩子也一样。 宜宁次日是从噩梦中醒过来的,她总是想起陆嘉学在耳边轻之又轻的那句话。 她披了件外衣起来,发现罗慎远不在了。 她觉得不太对,传了林永过来问话。林永则告诉她:「卯时一刻大人突然被急召入宫,应当是有大事发生了。」 天边一抹淡月牙勾,宜宁在庑廊下看了会儿,珍珠给她加了斗篷御寒。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他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外面也没个动静。 难怪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回来! 她是妇道人家,根本不好管。家中唯有这二人好管些。 「我父亲呢?」宜宁又问道。 林永一愣,才反应过来太太说的应该是英国公。「这个属下不知,属下派人去问问。」 书房里点了豆大的烛火,宜宁有点打盹,还是想再等一等。打盹好久,珍珠都来灭了盏灯让她好睡些,这才听到前院有马蹄和车辙声传来,宜宁立刻就醒了。灯火都亮起来,有守夜的小厮起夜开门的吱呀一声,黑夜里声音显得很遥远。 宜宁听到罗成文在跟旁边的人说话:「三成军功归了慎远——皇上动了大怒,扔出的砚台差点把徐永清砸死,大骂他是诬陷忠良。」 罗成文想到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就有点按耐不住:「恐怕明日起来朝堂上下的言官都是打脸,皇上又觉得你受了委屈,怕要有不少的赏赐。慎远,你好生受着!现在官位不能晋升,但日后工部尚书空缺了,非你莫属。」 宜宁在垂花门口等她,屈身给几位叔伯请安,叔伯们送罗慎远到垂花门便要返回了。罗慎远看到她在寒风中冷得发抖如鹌鹑,告别了大伯父和父亲,朝她走来问道:「怎么还没睡,脸都冻青了。」 「三哥,我刚才似乎听大伯父说,你制住了言官?」宜宁问他,「怎么制住的?」 罗慎远边走边跟她说:「我与曾珩来往,是窃取曾珩的情报帮你父亲。只要你父亲把这个说清楚,言官就站不住 宜宁有些疑惑,进门之后让丫头去放了热水,铺了床褥。两人在靠窗的罗汉床坐下来。她问:「既然容易解决,为何一开头不说清楚?也没得这么多的麻烦,让你平白被骂了几次。」她从丫头手里接过汤碗递给他,「夜寒露重,你喝些姜汤祛寒。」 宜宁有些想笑:「怎么,你怕我给你下毒啊?」 宜宁只能就着他的手喝姜汤,看到她嘴唇微动,然后沾上糖液的晶亮,然后就不肯喝了。罗慎远才又接过来,对他来说不过一口喝干的事,喝完放在小几上。 宜宁听到这里,也立刻反应过来。罗慎远应该是想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好处吧。 皇上亲自下龙椅来扶他,说他是栋樑之才。并将带头的吏部给事中徐永清骂得狗血淋头。 宜宁想到方才大伯父说的场景,真想亲眼目睹方才的激烈场景。她是由衷地敬佩罗慎远,难怪年纪轻轻做首辅,这等心性! 「皇上早被这帮人吵烦了,有机会砸自然要砸。」罗慎远说。 罗慎远淡淡道:「那些人如何敢。」 「不要说了。」罗慎远突然说。 其实,三哥还是介意她被陆嘉学掳走的事吧。毕竟没几个男人能不介意的。 罗慎远才抚着她的头:「睡吧,没有人会害得了我的。」 她让范妈妈拿些放在前堂里供奉孔子像,带了刚做的核桃馅栗子糕去林海如那里请安。林海如正靠着迎枕,拿着美人锤有以下没一下地敲着小腿,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到宜宁来了,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身边去。 宜宁突然又想起陆嘉学说的话:「……你以为就那么容易能嫁给侯府庶子?你家世不高,要不是有我在怎么可能。」 林海如现在日子过得舒坦,有了罗慎远给她撑腰,还生了楠哥儿,除了乔姨娘还偶尔在她面前膈应她,别的也没有什么了。宜宁接过美人锤给她捶腿:「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现在还见乔姨娘?」宜宁手中小锤一顿,她以为乔姨娘彻底失宠了。 宜宁若有所思一会儿。又问起林茂在高密县做县令怎么样了。 宜宁笑得肚子疼,把信还给林海如:「您跟舅舅们说一声,他写的信都存起来,等他回来给他出个林茂传什么的,青史永存。」 睡醒的楠哥儿被抱出来,直往母亲怀里扑。 到晌午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罗慎远平定边关有功,受赏赐良田五百亩,黄金两千两,白银五千两。曾告发他的言官以诬陷忠良为由,庭杖十。罗府上下都震动了。 罗慎远站出来受了赏,皇上对他夸讚至极。罗慎远看了魏凌一眼,二人皆不语。 罗慎远不是初生牛犊,他是幼虎,现在已经有了力量。一旦给了他可乘之机,他就会蓄势反击。魏凌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愿意把军功拱手让人。 程琅站在百官之中,静静地听着皇上的封赏圣旨。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陆嘉学不用他做智囊之后,真正的智囊就是他自己。他根本没想拿这个对付罗慎远,他就是纯粹给罗慎远添堵。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会用尽手段去谋求,他真正想的肯定不是对付罗慎远。 同时罗慎远也惹不得,这两个人斗,他只能在旁边看着。权势和战利品,只属于胜利者。 他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冬天的灰霾又低又沉,有点雾气。 陆嘉学居然在台阶下等着他。 程琅早知道他会发现,也没有辩解:「舅舅……随您怎么处置吧,我也不多说了。」 「我找你有事,给我过来。」说罢披了斗篷,率先走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