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宜宁这些话早想跟谢蕴说了,等谢蕴自己慢慢想去吧,她既然志高远大,又何必跟她纠缠。 罗慎远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说:「能借你几本书看吧?我的书房还没有装好。」说着还一一指要看哪些书,太高了够不到,然后要他帮忙拿。 几个婆子暗想着,正欲出言提醒三太太。但已经看到罗慎远给她拿了书,继续看自己的。她们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屋子里的更漏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她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知道他在身边,她自个儿就靠了上来。细软的发梳了髮髻,落在他的大腿上。她又伸手搂住他的腰微蹭,让他一阵僵硬:「宜宁,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 罗慎远就放下书,手终于放在她的发上,以手指为梳缓缓地替她顺着。 宜宁似乎听到他在问什么,她迷茫地抬起头:「怎么了?」 她连忙后退,心想怎么就睡到他怀里去了!结果后退却撞到了小几,她扶着腰脸色微变。罗慎远皱眉,立刻把她抱过去看。 手掌下的肌肤滑不溜手,细瘦的腰身他一个巴掌就能覆盖。她的声音又软,却因为疼而急促。 宜宁整理衣裳起来,侧身的时候不小心轻轻地擦过他的嘴唇。 罗慎远突然就扣住她的手,宜宁看到他一向幽深平静的眼眸好像燃着团火。她的气势顿时就弱了。 罗慎远总归是理智回来了一点,想起和她约好了兄妹之礼。而且还答应了魏凌,怎么也要到她及笄之后再行房事。她在他身下也太细弱了。「你先出去等着,我稍后就过来。」罗慎远跟她说。 宜宁刚才一直装睡等他,如今才渐渐沉入了梦乡之中。 「醒了?」他淡淡地问。 罗慎远就起身先去洗漱,等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妆檯面前。别的妇人要涂脂抹粉,她年纪小还不用。玫瑰露滴几滴在水里净面,然后抹些雪一样的香膏子。今日要回门,回门应该穿得端庄大气。 罗慎远吃了个端上来的素三鲜饺子,才对刚梳妆好的宜宁说:「过来吃早点了。」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宜宁穿得如此明艳,倒是笑了笑。 「挺好看的。」罗慎远恢復了平静,点了点头。 宜宁端起碗,看着他许久:「那有什么好笑的?」 宜宁听了咬牙,勉强露出一丝的笑容,她可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梳妆的,总不能重来吧! 「跟我过来。」他牵着宜宁让她坐在妆镜前,红宝石海棠金簪从她的发上取下来了。修长的手指滑过宜宁的妆奁。从里面挑了一支莲花头镂雕金簪,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衬得她的耳垂更白。他的手指又抬起她的脸。 他看了许久,四目相接,宜宁又不好躲开。随后才听到他说,「嗯……妆容挺好的。」 两人终于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回门的马车走得快。宜宁看到他又拿着一本文书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坐在马车里沉默着。马车一个摇晃,她没坐稳差点晃倒,罗慎远伸手稳住她。她就道:「谢谢三哥。」 他终于抬起头,合上摺子看着她:「输得挺多啊,好玩吗?」 一个两个都挺败家的,一般人家可顶不住她们俩输得,幸好他还算能赚钱。 宜宁听了暗道,什么打打牌九也不错,这语气明显就是看不起打牌这等民间活动。要她跟自己继续接受高雅艺术熏陶。 宜宁就笑眯眯地说:「三哥,我们该下车了。」 下人通传小姐和新姑爷回来了,魏凌连忙换了件崭新的右衽茧绸的长袍去前厅。有点勉强地笑着说:「回来了就好!」 魏凌看向罗慎远,刚才宜宁是挽着他进门的。罗慎远今日未着官袍,只是日常的衣着。 无论他跟曾珩做过什么,一旦被人知道,少不得要被怀疑通敌叛国。 魏凌心存疑虑,但毕竟大家都是政客,虽然他没有罗慎远这种文官政客来得正统。他让宜宁先去给魏老太太请安,抬手让罗慎远在旁坐下,笑着说:「宜宁年幼,管理内务她还精通一些,别的可不行。还要你多多包容她才是,她这几日做得可好?」 「你原是她三哥,难为你娶她。」魏凌继续说,「对了,当日平远堡一事,我还有些事不明白。瓦刺部要于平远堡伏击我,这就连我的斥候都不知道的消息……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在保定的时候,曾珩是曾应坤的儿子,走马喂鹰的纨裤子弟。罗慎远与此人相识后发现这人相当的聪明,后来一起在保定陪他赌过钱,就算是认识了。曾珩在保定没有名气,等去了他爹的任地才是如鱼得水,势力越来越大。他就出主意与曾珩合作。 「不是我不愿意跟您说,而是您知道了对您不利。」罗慎远说,「我的探子是没有这么厉害的,不然天下岂不是就在我手,这谁也做不到——总之战功是属于您的,这最为重要。」 他朗笑道:「罢了!你自己知道度就好,万事不可过了。」随后才让罗慎远跟着他去前厅,和魏家那些显赫的外家会面。 芳颂含笑道:「小姐,老太太说顺便做个茶会,谁想来得这么齐。」 魏老太太拉着孙女进西次间里说话,丫头端上来一盘拨好的石榴。粒粒暗红的石榴籽清甜可口,宜宁刚吃了几颗。外头就有人说罗慎远来请安了,屋内的小姐太太们才兴奋起来,压着小声的说话声。 罗慎远知道被人看着,平日被人看得多了,他习惯了。 小姐的惊嘆声就夹杂着失望,多幸运才能看这年轻的侍郎大人一眼,竟然片刻就走了。 宜宁总不能说本就说好了兄妹之礼相待,老太太可不知道这个。她正想着如何搪塞了过去。跟在魏老太太身后的赵明珠就说话了:「宜宁,你可不能太被动了。若是他还像兄长那般的待你,你就做些女儿的姿态……」 「我这话浑理不糙!」赵明珠从小就跟魏老太太这般相处,娴熟地拉着她的胳膊说,「我是怕宜宁她三哥对她总是兄妹之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以后她三哥要是纳妾室怎么办。你瞧瞧方才,那些小姐眼珠子都要调出来了,知道人家成亲了,还这么不收敛。」 她想去外面透透气,等刚出到门口,却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离她几根柱子远的旁边,正远远的看着她。 宜宁看到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地上有些落寞,好似她刚来到魏家的时候,他就是离她远远的。因为不相信她,但是又对她很好奇。有种天生就想亲近瞭解的感觉,因为她是他亲生的姐姐。 宜宁突然很理解当初罗宜慧出嫁的时候,想把小宜宁也一起打包带走的衝动。 庭哥儿不说话看着她,宜宁摸着他毛茸茸有些扎手的头髮很心疼。问他:「庭哥儿,伺候你的丫头婆子呢?」 庭哥儿知道她想做什么,立刻挣脱她的手:「我不去祖母那里。」他有些彆扭,不如原来亲近她了,「我……我不跟着祖母。」 「庭哥儿……」宜宁拉着他的小手,心里一抽动,「要不,你跟着姐姐去罗家住些日子?」 宜宁半蹲下身来,抱着他小小的身子禁不住哽咽,她哭了会儿,头埋在他弱小的肩膀里微微颤抖。 庭哥儿这才高兴起来,紧紧牵着她。「我还捉到了一隻很大的蝉,但已经死了。我就把它藏在匣子里,等你回来看。」 宜宁陪了他半天,牵着他回到魏老太太那里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英国公府能延续这么多代,就是因为后代里一直有人才。把庭哥儿送去卫所也很好,虽然日子苦了些。但是实在是个锻炼人的去处,等他多呆几年,便忘了她这个姐姐了。娶亲了,便有人来照顾庭哥儿,也照顾着府里的事。」 宜宁听了若有所思。等吃晚膳的时候,她去了前厅找魏凌,魏凌他们还在花厅里说话。她就绕到他的院子里去等他,迴廊外面种着许多拂柳,已有凉意的阳光透过罅隙,照得人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宜宁拿小碟餵牠喝水,给它顺毛。照顾鹦鹉的丫头笑着说:「您走了国公爷就把它接过养着,每日跟它说话解闷儿呢。」 一会儿魏凌就过来了,他女孩儿才在他手里养了两年就嫁出去了,百般的不舍。看她在屋檐下逗鹦鹉,拿糙米给它啄,偏又教它啄不到,鹦鹉急得扑翅膀,她还笑眯眯的。似乎还跟她在府里一样的。 「它才不敢呢。」宜宁把糙米放回小碟里,迎上来说,「我给你带了麝皮做的护膝护肘,还有几探子秋露白做礼,都送您那儿去了。刚才丫头跟我说,我走了您又开始晚上喝酒?晚上喝酒伤身,您可别多喝。」 宜宁看到他的书房还是原样,在他对面坐下来。她沉吟片刻,说到:「父亲,刚才祖母跟我说起您娶亲的事。」 多年前的意外,他得到了一个孩子。那时候他才二十岁出头,年轻气盛。彷佛还是看到那个人淡漠的脸,她平日很难笑一笑,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不喜欢他的。她什么都没跟他说过,却生下了两个人的孩子,决然地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她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却仓促悲伤地过了一生。 魏凌经常想这些问题,但是人已逝去十四年,想再多也没用,他听不到答案了。魏凌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宜宁身上,多奇妙,这个孩子像他又像明澜,两个人的孩子。他的声音低哑了一些:「眉眉,我总还想起你母亲……」 宜宁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明澜,他平日几乎不会提。 宜宁怔了怔,走到他面前搭着他的手。「父亲……」 魏凌回头一笑,拍了她的手:「没事,都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