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时陷入的沉默,罗慎远就问:「您说什么?」 林海如抬起头,却发现罗慎远的表情很奇怪。说不得奇怪,只是映着烛火,俊挺的鼻樑到下巴的线条似乎都紧抿着。 林海如听了他这话,想起当年林茂在扬州烧了半条街的铺子,觉得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也不住地好奇:「英国公府簪缨世家,我看魏凌倒也看重宜宁,他究竟相中了谁啊?」 他这么讳莫如深做什么! 等林海如出去之后,罗慎远坐下来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不语。 他一个孩子,没人带。被丫头抱去罗老太太那里,他望着罗老太太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那个才一丁点大的粉团妹妹坐在罗老太太的怀里,让她一口口地喂着羊乳炖的粥。罗老太太没说要不要见他,他站在槅扇外面,看着夜色觉得自己越发的孤寂。 就算如今父亲看重他,徐渭看重他。实则谁是真的喜欢他呢?罗慎远是再清楚不过的,罗成章想要个能支应门庭的庶长子,而清流派势弱,徐渭需要像他一样手段狠戾,做事没有什么底线的人。不然如何能与汪远等人抗衡。 她要是嫁了人的话,那肯定就会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对自己的丈夫好,眼里便没有他这个哥哥了吧。 手紧紧地握着茶杯,一时间表情简直是掩藏不住的冰冷。 宜宁训斥了她们几句才让出去,她自己喝着汤,听到珍珠笑着说:「小姐,我看那位林家表哥为人倒是随意得很。」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为林青天的举动而多想,否则难免被他气死。 与边关往来的信都是要驿站检查了才能送出去的,宜宁也没有多写自己的事,只问他近况如何了。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宜宁说道:「珍珠,你来得正是时候,把桌上的信封递给我。」 宜宁看到这手却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罗慎远。她接过信封,边迭信纸边说:「三哥,你来找我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宜宁抬头看到他眉眼之间似乎有冷色,俊挺的五官在夜色中越发的深邃。他即便不怎么说话,坐在那里也有几分气势,宜宁突然有几分羡慕自己未来的嫂嫂,三哥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人物。 罗宜宁其实已经有点困了,不过看他一副没什么困意的样子,她还是拿过了黑子棋盅。边走棋边问:「你手里的案子如何了?我听说你们抓去的那人已经死了。」想到那人的惨状,再看到三哥修长握着棋子的手,轻轻放下的棋子,宜宁还是一怔。 罗慎远答道:「后日便可结案了。」 宜宁听了只是笑:「茂表哥行事诡异,管他做什么呢!」 罗慎远把玩着棋子沉默,等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小丫头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 平日又懒得动弹,也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了。 罗慎远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她的脸。几缕髮丝贴着脸颊,她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稚气。红润的嘴唇,细微的呼吸丝丝缕缕的,好像带着某种莫名的甜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他伸出手略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微抬起了些,拨开了她脸颊上的几缕髮丝。 平日的时候不敢离她太近了,现在他伸出手缓缓地摸着她的脸颊,随后他低垂下了头。 触感有些麻酥酥的。 两人隔得非常近。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手不觉紧紧地掐住了瑞香的手腕。罗慎远……他这是在干什么!怪她怎么问,罗慎远都不松口,难怪她刚才跟罗慎远说起林茂的事,他的态度显得这么奇怪。 这黑夜里彷佛什么都没有遮拦了,那些隐秘的事呈现出来,让林海如喘不过气来。 林海如一句话也不说,等回了屋子里之后,瑞香立刻给她倒了茶。 自从生了楠哥儿之后,林海如便也有了为母则刚的念头,她看到熟睡的儿子终于是冷静下来。给孩子试了试后背没有发汗,她就怔怔地坐在床上,然后咬牙说道:「你去传话,叫三少爷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听了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朝林海如的院子走去了。 「您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罗慎远淡淡地说,「就像您看到的那样。」 罗慎远缓缓地抹了抹嘴角,其实已经很少有人敢打他了。但他也不会对林海如还手,他抬头说:「孙家会退亲的。」 罗慎远则继续道:「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孙家总会退亲的。这巴掌我受了,您自便吧。也不用再跟我提孙家的事了。」 她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她有些疑惑。她瞭解林海如,她是绝对不会跟三哥发生什么衝突的。 林海如没睡好,打着哈欠跟她说:「一会儿孙夫人要过来,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太太,早早地递了帖子祝咱们乔迁之喜。」绝口不提昨晚的事,还把宜宁推到她的妆台前,给她看自己收罗的一些首饰。 罗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孙夫人,孙夫人相比孙从婉待人要更疏远一些。也就是得知她是英国公府小姐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我倒是听说过,你头先是被寄养在罗家的?」 林海如笑着说:「原是养在咱们老太太跟前的。」 说到林海如不擅长的东西,林海如就只能僵硬地笑,或者按照宜宁教的,是时候点头或反问一声显得有学问。等到了近晌午的时候戏檯子摆开,那边又有人递了拜帖上来:「……隔壁九曲胡同的谢夫人给您递了帖,恭贺乔迁之喜。」 林海如还对京城的人事不瞭解,其中一个太太就告诉她:「你不知道谢夫人?她可是先皇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她的妹妹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家里非常显赫。她家的女儿便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谢蕴啊。」 林海如叫人把她们请进来。宜宁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缂丝富贵锦绣纹褙子,戴金累丝头面的的妇人下了轿,随后又下来一个女子,一双丹凤眸漂亮极了,可不正是谢家二小姐谢蕴。两人被仆妇簇拥着走过来了。 谢蕴看到罗宜宁则皱了皱眉。 罗宜宁知道谢蕴这人一向高傲。她也起身回礼,笑了笑没说话。 说罢让下人拿了礼过来,林海如这些场面是见惯了的,收了礼转移话题:「我看谢二小姐也及笄了,这般的才情,不知道该说哪家的亲才好?」 谢蕴听母亲提起婚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唇说:「您还说呢,还不是您和姑母说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