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后徐妈妈帮宜宁梳髮髻。 徐妈妈梳好之后给她用篦子细细整理了,问她:「姐儿觉得这个可好看?」 丫头端了红枣粥和酥饼上来。宜宁虽然不疼了,但还是觉得腰膝酸软,她靠着迎枕边喝粥边问:「昨晚三哥回去之后可有传话来?」 宜宁听了有些疑惑。她把碗放下,总是想起昨天三哥看着她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陌生的怜惜。 这婆子是针线房的,府中的衣物都是针线房在做。宜宁在准备给罗慎远赴京用的衣物,冬袜她可以做着玩玩,但裁衣就勉强了。因此找了针线房里针线功夫好的婆子来给三哥做几身冬衣。宜宁问道:「丫头不可帮着量吗?」 宜宁想了想道:「那我领你过去,给三哥量了之后您再给雪枝量一身。」宜宁指了指雪枝,「也得给她做新衣裳了。」 雪枝伺候宜宁多年,宜宁虽然舍不得她,但更不愿意耽误了她。何况雪枝对那人家也满意,她已经在思考给雪枝多少银子的添箱了。 屋子里的丫头都抿着嘴笑。雪枝又好气又好笑,但看着宜宁的眼神柔和极了。 宜宁笑眯眯地说:「昨日你说请我吃午饭没吃到,我今天来蹭饭的。」看到他的神情似乎不太赞同,宜宁拿了针线房婆子的软尺,在手上晃了两下给他看,「我找了针线房给你做几件冬衣,听说京城更冷些,你到了京城之后就好穿了。三哥,你把手抬起来,给你量一量长短。」 宜宁只催促他抬起手,婆子上前给他量身材。罗慎远只能抬起手,他长得高大,量身材的时候婆子都要垫着脚给他量。宜宁看到他没站直,上前伸手拉他的腰:「三哥,你站直了量得才准。」 等婆子量好了之后退下了。罗慎远才嘆了口气,让丫头给她端了杯热茶来,问她:「你到三哥这里来就是做这个的?」 罗慎远能感觉到那隻搭着他的手触感十分柔嫩,他整个人都一紧。语气有些克制:「宜宁,你好好坐端正。」 宜宁的眼眸水润,如一隻明明无辜却受了欺负的动物,对着这样的眼神没有人狠得下心肠。 罗慎远嘴角微扯说:「自然不用你付。」 她是有这个坏毛病,想什么想不通的时候就这样。 再或者是他听闻林茂有意求娶她的时候,心里瞬间的紧绷和阴沉。 他千锤百炼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当做什么都没有。但这如何能轻易做到? 罗慎远已经别过眼睛,淡淡道:「怎么了?」 罗慎远逼自己把视线放在她所指之处,给她解释道:「《庄子》晦涩难懂,你年纪小少看些才好。《至乐》此篇讲生死与轮迴,实则是顺应天道之意……」 罗慎远才放下书带她出去,正好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给罗慎远行礼道:「三少爷,乔姨娘接了一个人进府,说是她房中丫头的远亲,到府里来探亲的。」 乔姨娘诡计多端,他自然要看着她。罗慎远边走边问他:「怎么回事?」 乔姨娘把一个重病的人请进家里想做什么?宜宁也觉得疑惑。乔姨娘这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太好,轩哥儿的事算是把她逼急了。但这扑朔迷离的行事,的确猜不出她究竟想做什么。 小厮立刻领命下去了。 罗慎远只是缓缓一笑,跟她说:「我让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腊鹅肉,你一会儿多吃些。」 罗宜怜则坐在罗汉床上沉默不语,她觉得母亲为了弟弟都要疯了,就连这等鬼话都信。但是只要她一开口想解释,乔姨娘就会打断她。无论是不是真假,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如果是假便算了,但要是真的……那这事可就热闹了! 罗宜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和乔姨娘虽然是母女,但乔姨娘是在坊市间长大的,她却是罗家的庶出小姐,有时候也实在听不得母亲嘴里说出的一些词。在她眼中,罗宜宁的确是跟她有仇,要不是罗宜宁她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但她可不会把杂-种这样的词往她身上放。 东暖阁里一股浓浓的药膏味,光线不太好。丫头通传她来了,乔姨娘走进去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架子床上是躺了一个面容枯黄的女子,衣着也简陋。她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努力想这个人是不是在顾明澜身边伺候过。但是都这么多年了,她连顾明澜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又怎么会记得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呢。 张氏慢慢地睁开眼,眼神迷茫了片刻。才看到一个面容清丽,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绣墩上看着她。她还能依稀记得这人的样子,是乔姨娘,她和十多年前比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变的是她们,老的老,死的死。张氏闭上眼慢慢地有些发抖。 乔姨娘觉得屋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没有人敢说话。东暖阁常年不用,有种腐朽的木头的味道。乔姨娘端着杯茶,看着张氏说:「你说吧,我听着呢。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不仅饶了徐四,还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床边拉着张氏的手:「你是说——那罗宜宁,不过是个护卫的女儿?」 乔姨娘的手紧紧地捏着手帕,她知道张氏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对上了,所以的怀疑都有瞭解释! 乔姨娘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她目露微光,冷笑道:「果然是个下贱的血统,居然叫顾明澜拿来充了嫡出的小姐!」 乔姨娘忍不住有些激动,只要她揭穿了罗宜宁的身世,罗宜宁便再也做不了嫡出小姐了。既然是下贱的血统,就该去过那下贱的生活,这罗家是不能让她呆下去了,小姐也不能再当了。只要没有了罗宜宁,林海如怎么斗得过她!那她的轩哥儿,早晚也就能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