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那句话,地方越远,律令就越像是一纸空文。
如这放在楚国都算偏南的地带,基本上人流汇集之地必有摊贩。
明码标价是没有的,契券也是没有的,税也是收不上来的。
赵泗和李斯之所以单独外出就是因为附近有乡集举行,李斯打算亲自看一看秦国政令在最偏远地方的执行效果,赵泗则是压根没见过这个时代的乡间市集,纯粹来凑凑热闹。
乡间市集多于空旷之地举行,沿途道路前来参加市集的乡民比比皆是。
市集摊位一般人是抢不到的,便有人沿着周边通往市集的道路摆摊。
大部分都是卖漆具,陶器,竹筐,耕具等日用品的,卖吃的的不多,而且经济水平在这里摆着,秦朝也不可能像宋朝一样各类吃食摊贩一股脑的铺开。
其中也有摆着相面摊子的,地上面铺了一张草席,上面摆着几个龟壳。
“方士也要吃饭过活啊,他们又要修炼,又要采药,不事生产,无力维生,学问高的就去给达官贵人算命,学问低的就在市井集子给人相面呗。”李斯笑了一下。
“徐福卢生是方士,这群人也是方士,其实没甚么不同,昔年陛下为求长生,我亦多次谏言……只是陛下一直拒之不受。”李斯叹了一口气。
能力出众,或者说骗人本领比较强的,忽悠皇帝,能力差一些的忽悠贵胄,再差一些的忽悠百姓,所有行业都同样如此。
事实上从始皇帝开始追逐长生的时候,一些事情就开始变的不可控了起来。
好在赵泗的归来改变了这一切,才使得事情没有愈演愈烈。
李斯不是没劝过始皇帝,始皇帝那是真不听啊。
“是嘛?我觉得陛下还挺好劝的。”赵泗笑了一下好奇的看着相面摊子。
……
被赵泗平白噎了一句的李斯愣是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劲,瞧着赵泗正盯着相面摊子开口说道:“等到驾撵回转会途经河内郡,河内郡温城县县令许望有一女生有神异,善于相人,你要是想相面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许负吧?”赵泗闻声笑了一下。
许负的名字他当然知道,能够名留青史的女性就那么多,能够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且名留青史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许负毋庸置疑就是其中之一。
“哪来的许负?是许莫负!”李斯看了赵泗一眼。
“那是我记错了……”赵泗被李斯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现在始皇帝没有中途去世,许负现在官方的名字应该还叫许莫负,当然,私底下有没有偷偷改名就不好说了。
“李相还信这个?”赵泗好奇的看着李斯。
“信,只是其中真假驳杂,难以分辨,与其信命,倒不如信己了。”李斯摇了摇头。
“其实像是徐福卢生之流,说是骗子也不妥当,其实也真有神异之处,若没有半分手段,又如何能够取信陛下?
但是所谓长生天命,我却不认为他们能够干涉,包括所谓的算命相人,在我看来也无非就是窥见了一丝踪迹,趋利避害而已。
人能够通过燕雀低飞而推测出来或有骤雨来袭,他们也未尝不能通过一些手段推测出未来吉凶,可是我不认为事物的发展会以人的意志来转移。”李斯摇了摇头。
“可能吧……不过事物的发生未必就是一成不变。”赵泗笑了笑。
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扶桑祖龙徐福反正现在已经凉透了,卢生如今不见踪影,许负……黄石公……你说这些人真的能推测出来天命嘛?
按照后世的各种传闻和历史记载,这些奇人异士早早就推算出了大秦将亡的命运比天下人都提前做出了选择。
徐福提前跑路扶桑躲避兵灾自立为王。
卢生消失不见隐匿行踪。
许莫负改名许负劝导父亲偷靠刘邦,十九封侯。
黄石公传韬略于张良,传易经相面之术于许莫负,《太公韬略》《素书》《心器密旨》……
在民间风闻之中更是于大名鼎鼎的鬼谷子比肩。
孺子可教的故事更是流传了几千年为人津津乐道。
赵泗和这群特殊群体没有任何接触,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这群据说号称可以窥见天命的特殊群体,现在是什么感想呢?
“苍天的意志不以人而转移,可是洪涝发生的时候人可以治水,为了应对野兽人会团结起来用兵戈来抵抗。
自上古至今,人们从渔猎到耕种才开始逐渐稳定下来,大禹治水以后,才使得天下丰收。
倘若一味的趋利避害,那也就没有这些故事了,野兽多了就跑,洪水来了又要跑,发生了什么灾难就要躲避,又如何成就这泱泱华夏?”赵泗道。
如果按照趋利避害的逻辑,那也不用发展什么科技,也不用和大自然做什么斗争了,跑就完了。
“李相认为事物不会以人的意志来转移,但我认为人却未必不能应对事物的发生,天有其理,人有其命,人定胜天!”回味前后几千年的历史,赵泗发出感慨。
“人如何能胜天耶?”李斯摇头失笑。
“我说的并不是人一定能胜天,而是人在面对灾祸的时候要带着人定胜天的信念。”赵泗也摇了摇头。
李斯闻声看向赵泗,沉默良久,终究没有再挑刺。
“这样说的话,那帮子人和你恐怕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了。”李斯摇头。
二者并肩而行,沿途朝着乡野市集走去。
随着越发靠近市集,来往的路人越来越多,道路两旁的摊贩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