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斯很显然不想等那么久。
这样按部就班确实没有任何风险,他只需要把他该做的事情做好,但是同样,他也不会再有超越商鞅的机会,有生之年也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切。
而且,倘若大秦后世稍微出那么一些乱子,恐怕这个时间又会被无限延长。
以往大秦的辉煌掩盖了这一切。
大秦六代明君,不说多有能力,最起码能够维持基本国策推行政令,最起码律令如一,不给国家添麻烦,最起码大秦一直在走上坡路。
带上始皇帝,那就是七世雄主。
旧有的经验甚至形成了固定思维,让李斯乃至于始皇帝下意识的认为大秦一定会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他们只需要制定好开头计划,后来人就会坚定不移的继续执行下去。
可是赵泗无情的戳穿了这一切……
李斯埋头沉思,他必须要深刻的对待这个问题,可是想要劝说始皇帝放松徭役,降低赋税,哪怕是对于李斯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成圣称子在深深地诱惑着李斯,可是和始皇帝关系有所缓和以后,李斯未尝没有以性命而报君恩的想法。
这样艰巨的任务,始皇帝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交给了他李斯,他李斯也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了那句非臣不可。
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抛开了那些隔阂,君臣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好像只是被掩埋,但是却从未丢失。
面对始皇帝的大度,李斯也有不得不做好这一切的理由。
始皇帝,真的有让人值得效死的理由和人格魅力。
这份沉重以至于让李斯吃饭都吃不下去,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饭菜实在不好吃,难以下咽。
眼下的李斯也早已经无师自通,在皇宫里面少吃点,回家开小灶。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他已经和赵泗沟通过了。
可惜……心忧国事无心用餐的借口并不是很好用。
待始皇帝吃完以后,看了看赵泗已经清理干净的饭菜,以及李斯面前堆着的只动了两筷子的饭菜,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指了指李斯的案几。
“饭菜不可口?”始皇帝轻声开口。
“臣心忧国事,以往有负圣恩,多有纰漏,无心用餐……”李斯开口,没有一句假话。
他确实在反思自己,反思自己曾经的一些行为是否准确,他正在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每一天都在审视前一天的自己,以此来查漏补缺,来为下一条全新的道路铺垫根基,至于不想吃饭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种说话的艺术对始皇帝并不管用,始皇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尔后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不要浪费!”
李斯终究还是没能糊弄过去,只能闷着头清空饭菜。
赵泗在一旁憋着乐,他早就已经熟悉了始皇帝在生活中一些小小的恶趣味。
始皇帝总是喜欢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面发挥一下自己的恶趣味,他似乎永远都能洞悉人心,赵泗早就不在始皇帝面前玩小聪明了。
眼见李斯吃瘪,小小的互动已经结束,赵泗美滋滋的提溜着饭盒送走。
吃苦嘛,一个人陪着始皇帝吃苦是吃苦,多了一个大秦左相李斯陪着以后赵泗心里舒服多了,甚至都不觉得减肥餐有多么难吃了。
赵泗背过身子,大踏步出门,却没有注意到,李斯低下正对着案几的面孔之上,也已经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李斯……曾经和始皇帝也是君臣相得的一对,无数次的君前对奏,正值始皇帝意气风发。
他又如何不了解始皇帝小小的恶趣味呢?
饭菜,真的不好吃,可是李斯的心里那份潜藏的东西,却已经呼之欲出……
“赋税……徭役……”
低下头的始皇帝也陷入了沉思。
眼下的大秦国库真的很空虚……河套地区的建设要钱,驰道的铺设要钱,秦始皇陵要钱,阿房宫的修建要钱,百越地区的建设要钱,如果不是高昂的赋税撑着,大秦根本无力同时进行这么多措施。
同理,陇西那边和匈奴还要交手,三十万人手恐怕一时半会撤不回来。秦始皇陵的修建也需要大量人手,阿房宫的修建也不用说,百越的移民建设,城池修建,道路沟通也不可能停止。
这些工程总不能半途而废……
尤其是陇西和百越,加起来上百万人,大量的粮草资金投入,一旦停止,稍有反复,可能就会酿成大祸,前功尽弃。
大秦,实在是没有太多空间降低赋税和徭役。
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不能现在在陇西百越撤军,停止建设吧?
降赋税,停徭役,这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但凡有人敢在朝堂上说出口,顷刻之间就会被生吞活剥,陇西和百越是大秦目前唯二还在征服能够持续获得战功的地区,牵扯到了大秦三分之二的大小军功贵族。
李斯也只是为赵泗开脱,他也不敢在朝堂公然提出这两件事。
“那么……赋税从哪里降?徭役从哪里降?钱又从哪里来?”
留给始皇帝选择的余地并不是很多。
秦始皇陵……和阿房宫……
各地的道路沟通,总不能停了,各地渠道的修建,也不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