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分钟前。
白泽撩开门帘,端着刚出锅的菜从后厨走出时,黄伟仁正在和儿子抢夺最后一块糖醋小排的归属。
苏俊:“今天我研究生报到第一日,这总该归我吧?”
黄伟仁一本正经,噼里啪啦打起算盘:“一共十二块,一人四块。刚刚我老婆少吃一块,我不得帮忙分担一下?”
苏俊恼了:“那还是我妈呢,当儿子的也出力。”
你说黄家家大业大,可以再点一盘?
嗐,父子俩就喜欢闹着玩而已。
坐在对面的苏兰音看破一切,一边笑眼弯弯地吃饭,一边看他们打闹。
她闻见一股渐渐明显的酸甜鱼香,终于出声制止了这场“喜剧”:“好了,这块先给小俊。伟仁,来吃鱼吧。”
老婆发话,黄伟仁当即收起逗儿子的心,老老实实地抓着筷子,望向上桌的鱼。
有一说一,他原本对宋记不抱希望,但是经过前面几道菜品的铺垫,此时的黄伟仁已经服气,也对糖醋鲳鳊鱼这道菜的最终成品放心许多。
不说做得比全福盛的国宴大厨美味,但应当不会很难吃。
半长的瓷盘里,煮成酱色的鲳鳊鱼一条叠一条地排成一队,顶上洒了些许装饰用的翠绿葱花。由于是刚出锅,还能看见诱人的酱汁鱼身上流下,渐渐在盘底漾成一摊。
黄伟仁先给苏兰音的盘子里夹了一条,然后才顾得上自己。
鲳鳊鱼的体型宽而扁,身上有些细刺,但不算多。
此时,黄伟仁盘中的鲳鳊鱼已经被炸到外酥里嫩。用筷子扒拉出一小块肉,吃在嘴里,最外层沾了面衣的部分是酥脆的,糖醋味很重,里头的白皙鱼肉却无比细嫩,鲜味极浓。
这一块鱼肉吃到嘴里,只稍稍一抿,黄伟仁当即愣住,有些不敢置信。
这……
一瞬间,他竟觉得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并非被妻儿围着身处一间简陋的小餐馆中,而是坐在一张小小的、铺着碎花布的餐桌旁,耳边是窗外二八自行车驶过带起的清脆铃声,眼前则是缩在窄小厨房里炸鱼、面带病色的瘦弱母亲。
几十年过去,他时不时就会拿出那一张一家四口的老照片,仔细地看着母亲年轻时的眉眼。
奈何岁月荏苒,只要手里没有照片,他脑海里母亲的容颜难免有些模糊。
但,只要一闻见那股子熟悉的酸甜鱼香,尝一尝这外酥里嫩的独特口感,少时的记忆总会浮现眼前。
可惜天下厨师千千万,能做出记忆里母亲所做糖醋鲳鳊鱼味道的好厨师,却万里难挑一。
即便是全福盛的国宴大厨,在听过黄伟仁的描述后烹制出来的鲳鳊鱼,也只能将他久远记忆里的味道做出个七七八八,虽然聊以抚慰思念之情,但仍有遗憾。
直至今天,直至此时。
黄伟仁心神俱震,条件反射一般地不停下筷。他仔细挑出一块鱼肉,然后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含在口中细细品、慢慢尝……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儿子的惊呼:“爸,爸你怎么哭了!”
坐在对面的老婆也注意到这一点,忧心地唤:“伟仁?”
黄伟仁这才察觉到鼻腔的酸涩,伸出手胡乱一抹,在面颊上摸到了两行湿意。
这一下,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中年男人最好面子,本想强行收回情绪和泪意,怎奈面前吃了一半的糖醋鲳鳊鱼还在不停散着香味,少时与母亲相处的一点一滴也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这种汹涌的情绪,哪里是人为想停下就能停下的!
黄伟仁越不去想,反扑上心头的情绪就越浓烈,如此一来,反而哭得更汹涌,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苏俊坐在一旁惊呆双眼,下意识地劝:“老爸,我知道宋记的菜很好吃,但也不至于好吃到吃哭了吧?收一收,你好歹一个霸道总裁,大庭广众……”
满心酸涩的黄伟仁头一昂,迅速反驳:“臭小子你懂什么!这是,这是……”
他话都说不利索,又心烦又难过。
懂不懂什么叫妈妈的味道!
等你以后……
黄伟仁想到这里,整个人一颤,赶忙“呸呸呸”。
不行不行,我老婆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一番心理活动,苏俊完全不知道。
顶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家老爸精神错乱了,语无伦次地劝。
苏兰音略有些焦急地问:“伟仁,是不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我们先不吃了,去医院看一看吧?”
周围有热心群众,插嘴道:“大兄弟,身体不舒服可不能憋着,一顿饭吃不吃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