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处跑。
但这一次,他竭尽全力,在益州图略经营,弄出偌大局面。
可真正对垒,甚至没能形成像样的争持,就输了。
这让刘备绝望的知道,自己没一丁点机会。
从来都没有过。
曹魏的优势,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他刘备身边,全是曹操安插的人。
正因为这些人,曹操才放心他在益州经营。
因为曹操知道,他怎么都跳不出去。
刘备呆坐在府内,泪水无声滑落。
他哭过汉室倾颓,哭过兄弟之情,战败时哭过,刘表死时也哭过。
但多数时候是为形势,为别人哭,唯独这次是在哭自己。
他全力试过,却见不到一点希望。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路也走到了尽头。
刘备抹了抹眼泪。
他还有些安排,希望能保住家人,得个善终。
他找来了麾下众臣之首,也是他最信任的麋竺。
多年来,麋竺对他帮助良多,在徐州时就从陶谦命令,辅助他,跟着当时近乎一无所有的刘备,抛家舍业,四处奔波。
刘备对麋竺,和对关羽,张飞一般信任。
他们几个才是益州最顶层的圈子,其他都是外人。
“子仲,我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
“你随我多年,但我终一事无成。
到今日,城破在即,曹军顷刻就来,我已无路可去。不能再跑了,唯还有些余财,和家人一并托付给你。”
“这栋宅子里有一条密道。你且带我的家人去吧,此后生死,便看天命了。”
麋竺生留着短须,面容宽厚,穿一身文官袍,眼神平和:
“玄德,有件事我想问问。
当年曹孟德有招募天下贤才之心。你若投,当可得信重,带云长,翼德,从曹军征战,自有显贵之时。
何至今日?
你为何投遍各方,独不入曹孟德麾下?”
刘备不愿多解释。
他少年时就有过的念想,不去做永远也不会死心。
“我第一次看到曹孟德,就有一种感觉,他似乎能看透人心。我在他麾下,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死于其手。与其朝不保夕,不如自己出来拼一拼。”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晚了。”
“子仲,我家中亲眷拜托你了。你快走,再晚怕是连你也走不了了。”
麋竺缓声道:“玄德,你想过没有,我也是曹魏的人怎么办?你把家眷托付给我,岂不所托非人。”
刘备哑然失笑:“你不会。”
“这些年,我有时候不想走了,还是你开导我,说天下之大,仍有很多地方,壮志未酬,不可先失其气。
在徐州,荆州,乃至益州,都是你的支持,劝慰,我才能一步步坚持到今天。”
“你若是曹魏的人,为何要支持我一路往西,一步步走到今天?”
“好了,你不用再劝我,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今走到底了,我看过尽头的景色,已无憾。
你快去吧。”
麋竺自顾自道:“你再想想,我做这些,会不会就是魏王授意的。
他想让你一路西来,成为搅局的那个人,间接为他做事。”
“你到荆州不久,荆州动荡,刘表死后,你支持其长子,用计加速了荆州的分列,也间接推动了荆州的主要力量,早日投曹。
你来益州,张松,法正等人投你,赶走刘璋,为益州的动荡埋下了隐患。
也为曹魏统益州减少了阻碍。”
“这些事,若都由魏王自己来做,一来阻力大,二来时间一定比现在要长!”
刘备霍然起身,盯着麋竺:
“这不可能,他怎么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事情若脱离他的掌控,往最不利的方向走,怎么办?”
麋竺道:“你说的没错,所以他在你身边埋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暗子,来推动诸事,保证事情在自己的影响控制当中,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若有变化,他就会及时调整。”
“他用我,来推动着你,所以我往昔多次劝你做一些事。
而云长,翼德,都听你的,换一个角度看,他们也在为‘他’所用。
你帮他汇聚周边南夷诸部,导致此次能除掉南夷的大部分力量。
你帮他对付孟获,把孟获诱出南疆。
这些事,要是都由他来做,你说需要多久?
留着你这个对手,一次次帮他把更多的对手汇聚起来,然后他集中力量除掉这些人,快了多少,省了多少时间?
节省的这些时间,他都用来对付北边的外族了。”
刘备直勾勾的看着麋竺:
“你…是他埋在我身边的人?这…太多地方说不通了。”
“没什么说不通的,我刚跟你解释过。
你在徐州败退后,就有人联系我,我犹豫了很久。但曹魏越来越势大,天下已得其九。我也有家人,子嗣,要给自己,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慢慢的,我就和那边有了联系。”
麋竺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刃,递给刘备:
“玄德,你杀了我吧。
我已把家人送走,但总觉得对你不起,我用命还你!”
刘备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他再次涌起那种荒诞不经的感觉,益州从来不是他的,而是曹操的。
不,连他自己都是曹操的,还有关羽,张飞,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
此时此刻,刘备心疼到难以呼吸。
过往所有,如同一场梦魇。
他曾经引以为豪的,沾沾自喜的,念念不忘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曹操要是在,或许会告诉刘备,他没必要伤心。
毕竟曹老板有挂他没有。
曹操能预知很多事,他不能。
刘备越笑越响,直到眼泪横流,变成嚎啕大哭。
宅邸的大门,砰然破碎,曹军从外边大量涌入。
一统的时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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