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中元节,是祭奠先人的日子。
要是长安还如以往一般繁华,那么今日皇帝和中枢官员,在白天要参加道教的迎仙仪式。
祭坛上有柏叶槐花的香露,有穿着美丽仙衣的道姑道士在作法事,规模非常惊人。
到了夜晚要放江灯,要在长安城内摆道场超度亡魂,家家户户都设食燃烛荐享无主冤魂。
反正过得很是隆重。
官府还会放假一天。
但这一切跟高邈都没什么关系,因为战乱,这些活动估计也是能省则省,该停就停。
此刻高邈正领着河北叛军一部,埋伏于永济渠旁的树林里,就在离长芦县城不远的地方。
他们打算伏击方重勇所率银枪孝节军的船队。
直接一波釜底抽薪。
埋伏的活计是很辛苦的,因为很多时候,敌军并非会按时抵达。
晚个几天实属正常。
那么埋伏的伏兵在这几天当中,也不得不忍耐所有困难。只要主将没有下令离开,那么再难也得忍着。
正因为这样,高邈才不放心,怕别人指挥耽误大事,所以亲自设伏于永济渠两岸。
高邈这个人虽然指挥打仗的水平很一般,但还是有点好,就是听得进劝。
李筌提出的作战方案,他找麾下亲信商议过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基本上没有破绽。
虽然李筌是裴旻的人,而裴旻的忠诚度,是受到皇甫惟明质疑的。
但高邈还是采纳了李筌的建议。
这也是他这样的庸才,能够走到今日的重要原因。
“高将军,那李筌不会坑我们吧?”
高邈身边一个亲兵小声问道。
这片树林里面的蚊子真是毒辣,基本上每个人在此都被咬了一大堆包。
但是没办法,为了打胜仗,他们就只能忍着。
“今日是中元节,好久都没有祭拜父母了啊。”
高邈忍不住感慨叹息了一声,似乎压根就没把亲兵的话当回事。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谁没有梦想,可谁又不是在生活的重压下,勉强苟且活着呢?
很多时候,人都是在梦想与底线之间来回挣扎。
“高将军,那方贼会不会不来了啊?”
亲兵又问了一句。
“难说。”
高邈吐出两个字,心里也犯嘀咕。
李筌当初出主意的时候,那说起来是头头是道,好像方重勇不往运河堤坝这边撞过来,就是傻子一样。
但现在对方迟迟不来,高邈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捉摸不定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将军,您说如果我们收拾了方贼,那有机会去长安洛阳这些地方捞一笔么?”
这个亲兵今日的话,好像格外多。
高邈本来被他问得烦躁了,但这最后一个问题,似乎也颇有道理的样子。
他微微皱眉,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道:“那谁知道呢,总之吃不上肉了,能喝点汤也好吧。”
高邈显然没什么自信。
按照目前的局势,河北叛军开进关中已成定局。等拿下长安,肯定是那些破城的队伍参与劫掠。
而包括李宝臣在内的一众丘八,估计是毛都赶不上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有点沮丧。
“高将军,我们在这里跟方贼死磕,弟兄们不知道要死多少。
结果那帮人却能在洛阳潇洒快活。高将军,弟兄们都很不服气啊。”
格外话多的亲兵愤愤不平说道。
他这番话,在军中应该是能引起很多共鸣的。
只可惜,高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
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拼杀,死人受伤也捞不到几个钱。可就是有人可以轻轻松松攻破洛阳,攻破长安,在里面大掠三日。
高邈又能找谁说理去呢?
李宝臣只有指挥调度权,没有人事任免权,更无权分配缴获。
他也是惨兮兮的。
现在的情况很明白,谁离皇甫惟明更近,谁离关中更近,谁就能吃香喝辣。
“别婆婆妈妈说这些晦气事,闭嘴!”
高邈不客气的怼了一句,却是没有惩罚这位亲兵。
这种态度其实已经证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高将军,船队来了!看那边!”
另外一个亲兵,指着远处运河的河面说道。
他看到了月光下,点着渔火的船队,浩浩荡荡朝着“堤坝”而来,似乎有强行闯关的意思。
“好!”
高邈顿时喜上眉梢。
“发烟花,擂鼓,吹号角!”
他对传令兵下令道。
砰!砰!砰!
很快,三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分外美丽。只是颜色很特别,是民间很难见到的那种,亮度也更高些。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运河堤坝两岸,同时鼓声大作!
“杀!”
高邈高喊了一声,树林里无数重甲步卒冲了出来,朝着直愣愣撞上堤坝的漕船而去。
然而,还没等高邈麾下的部曲向船队投掷引火之物,那些碰到堤坝的船只反而先燃烧了起来。
粗麻绳很快便船上的大火所点燃,并迅速燃烧。
而那座用木棍、竹棍拼接而成的堤坝,也同样被大火点燃。
火势蔓延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这这,这不对劲吧?
高邈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有些傻眼了。
漕船上并未有如预期那样,下饺子一般的敌军士卒掉入水中。
反倒是静悄悄的,根本没人的样子。
不好!中计了!
高邈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