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苏成意怎么暗示明示,她都视若无睹。
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晚自习下课。
苏成意原先一直是保持到点就走人,绝不多待一秒钟的优良作风的。
今天才知道,原来对于火箭班的诸位卷王来说,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只是摆设。
连个起身上厕所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安静地维持着原状。
苏成意今天一直没有写字。
因为他胳膊实在是疼,当时还不觉得,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体会到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感觉应该是肌肉拉伤了。
也是,以他这个体重当时想拽住高速下坠的人,完全是透支了体能的。
还好书包里带了几本杂书,可以打发时间。
但翻页也是个问题,苏成意抽出一块直尺,艰难挑起书页翻篇的时候,忽然明白了封建时期为什么会有书童这种东西了。
自己现在也真的很需要啊!
恰好因为翻页的困难,他看书也就看得很细,一字一句读了个通透。
在身边的人都在与数学公式、英文单词作斗争时,一下午加一晚上,苏成意读完了一本有些晦涩的哲学相关的书。
他特地在二手网站上辛辛苦苦淘来的德语原著版,现在一看,好像是盗版的,印刷粗糙就罢了,甚至连很多单词都拼错了。
中途还有几页是法语加英语的结合体。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无聊,苏成意笃定自己肯定是看不完的。
终于挨到了下课时间,偏生这些卷王没有一个按时下课的。
苏成意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陈锦之似乎早就调整好了心绪,手边写完的试卷规规整整地叠在一起。
现在正在写着一道生物大题。
又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有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小心,避免打扰到其他还在认真学习的人。
或许是以为他和平日里一样早就走了,楚倾眠和韩冰两人鬼鬼祟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转头看他的位置。
这种环境莫名很适合打盹。
这个想法刚从苏成意的脑子里冒出来,汹涌的困意就随之席卷。
不能睡。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子里回忆起罗马尼亚数学家安德里卡所发表的有关质数间距的猜想。
依稀记得上辈子,上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犯困,但只要想想这些就可以保持清醒了。
终于写完一套理综卷子,陈锦之盖好笔盖,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
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只能明天再补上了。
教室里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除了这位趴在桌上睡得很香的年级第一名。
陈锦之背起书包,坐到他前面的空位上,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良久,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想戳戳脸的,她伸出的手指犹疑了一下,方向忽然一转,按了按他的肩膀。
“嗷”的一声,苏成意一下弹了起来。
这样趴着睡了一会儿,肩膀比刚刚更加疼了,陈锦之只是轻轻一按,他的感觉就像是被刀剜了一下似的。
“.嗯?要走了吗?”
缓过神来之后,苏成意晃了晃脑袋,还是有些迷茫。
“同学,要锁门了。”
陈锦之撑着下巴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似笑非笑。
就这么半个小时的功夫,他脸上甚至睡了个完整的表盘印出来。
“啊,那走吧。”
苏成意伸手习惯性地去拿书包,动作一顿,又缩了回去。
算了,今天不背了。
两人默契地关掉教室灯,齐步下楼。
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原本应该分道扬镳的,苏成意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陈锦之也没管他,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路。
月色暗沉,昏黄的路灯一盏连着一盏,使得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最后还是苏成意先开口了。
“你在生气吗?”
“没有。”
陈锦之很快就回答道。
“你在生气。”
这次是肯定句。
“我为什么要生气?”
被她反问回来。
两人走到一盏路灯脚下,可以看清她的神情时,苏成意伸手拉住她。
“不知道,反正你生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念着他手上的伤,陈锦之并没有尝试着挣脱。
她只是仰起头来看他,一双漂亮的桃眼没了平日里摄魂夺魄的气息,竟然显得有些冷漠沉寂。
苏成意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顿,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今天的事情是我冲动了,但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我没来得及思考就”
已经用过几次的借口,在陈锦之面前忽然变得苍白无力。
他并没有在撒谎,但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感到一阵心虚。
“今天,你有觉得害怕吗?”
陈锦之眼神一转不转的,这样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愿意和自己沟通就是好事情。
于是苏成意认真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觉得害怕。
不管是救人时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瞬间,还是确认安全后脱力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事件平息之后的一整天。
苏成意的心里也有过一些起伏的情绪,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恐惧。
陈锦之这样一问,他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恰巧他今天也思考过,就在蟑螂风波之后,他想过自己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答案是没有,他当时将原因归结于社恐的自我修养。
事实证明,好像不是的。
就连差点死掉这种事情,都不能让他感到恐惧。
这好像.不太正常?
苏成意皱起了眉头。
陈锦之趁着他思考的时候,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你不会害怕,因为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安全,你也不怕死,对吗?”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又点了点头。
“都说无爱一身轻。苏成意,这样活着是不是很轻松,很自由?”
陈锦之眼里的沉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路灯与月色交融的影影绰绰的光辉,斑驳而又绚烂。
苏成意怔忪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眼泪,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应付楚倾眠掉眼泪的方法他已经是信手拈来了,但陈锦之的眼泪实在少见。
上一次,似乎还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暴雨天。
除了那一次的情绪崩塌,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完美自持的。
“我原本也可以很自由。”
夜风将陈锦之的长发吹得散乱,落在苍白的脸上,几乎像是一尊完好精致的白瓷上骤然出现的裂痕。
此时的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破碎。
苏成意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眼泪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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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