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欲待相答,忽想:“他爱唱曲,我也来唱个,‘山坡羊’答他。”当下微微一笑,低头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她料定这樵子是个随南帝归隐的将军,昔日必曾手绾兵符,显赫一时,是以她便也做一首“山坡羊”来答和他,她唱的这首曲中极赞粪土功名、山林野居之乐,以推崇这樵子当年富贵时的功业。只是她现下重伤后缺了中气,声音未免过弱,唯有音色依然清脆悦耳。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首小曲儿果然让这樵子听得心中大悦,他见王、黄二人乘铁舟、挟铁桨溯溪而上,想来自必是山下那渔人所借的舟桨,心旷神怡之际,当下也不多问,向山边一指,道:“上去吧!”王道一不禁愕然,这第二关,就让黄蓉做一首诗便给过了?不过黄蓉的才思也是太敏捷了点,竟能不假思索就出口成章,辞藻和意义也都恰到好处。她背着黄蓉照着樵夫所指方向走去,只见山边一条手臂粗细的长藤,沿峰而上,二人仰头上望,见山峰的上半截隐入云雾之中,不知峰顶究有多高。王道一解下腰带,将黄蓉牢牢捆在自己背上,紧接着双手握着长藤,提气而上。她攀得甚是迅捷,片刻之间,离地已有十余丈,隐隐听得那樵子又在唱曲,什么“……当时纷争今何处?赢,都变作土!输,都变作土!”黄蓉伏在她背上笑道:“道一,依他说,咱们也别来求医啦。”王道一专心爬升,也不细想,随口问道:“为何?”黄蓉道:“反正人人都是要死的,治好了,都变作土!治不好,也都变作土!”王道一哑然,一时也无从辩驳,只得道:“别听他的。”黄蓉脸蛋靠在她背上,闭着眼,轻轻唱道:“活,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随着黄蓉低宛的歌声,两人已钻入云雾之中,放眼白茫茫一片,唯有手中长藤还看得清。王道一听着她这歌,手上顿了一瞬,不言,继续上爬。黄蓉看看四周,叹道:“眼前奇景无数,就算治不好,也不枉了一场奔波。”王道一终是忍不住,道:“蓉儿,你别再说这些死啊活啊的话了,成不成?”黄蓉低低一笑,往她后颈中轻轻呵气。王道一只感颈中一阵痒意,忙叫道:“蓉儿,你再胡闹!我一个失手,咱两个就得一齐摔死了。”黄蓉笑道:“好啊,这次可不是我说死啊活啊的话了!”王道一失笑,无话可答,专心爬绳,过了片刻,说道:“你倒说对了,这里的景色的确是美,以后我便想寻一处这样的地方与你住下。”黄蓉笑道:“做些什么?”王道一想了想,答道:“隐居一方,传道授业,教教学生什么的。”黄蓉笑道:“那你可就是女夫子啦。”王道一也笑道:“嗯,那你也就成了夫子的妻子啦。龙儿该叫你师娘的。”黄蓉咯咯一笑,轻轻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王道一呼了口气,叹道:“薄田,美酒,佳人,人生之至乐也。”可惜生当乱世,谁都不可能过完全逍遥的日子。黄蓉笑了笑,还想与她再说笑一番,却突见那长藤向前伸,原来已到了峰顶。王道一背着黄蓉刚踏上平地,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山石崩裂,又听得牛鸣连连,接着一个人大声吆喝。王道一负着黄蓉,循声奔去。只见山坡上一头黄牛昂首吽鸣,只见那牛仰天卧在一块岩石上,四足挣扎,站不起来,那石摇摇欲堕,下面一人双手托住岩石,只要一松手,势必连牛带石一起跌入下面深谷。那人所站处又是一块突出的悬岩,无处退让,纵然舍得那牛不要,但那岩石压将下来,不是断手,也必折足。瞧这情势,必是那牛爬在坡上吃草,失足跌将下来,撞松岩石,那人便在近处,抢着去救牛,却将自己陷入这狼狈境地。黄蓉打量片刻,笑道:“适才唱罢‘山坡羊’,转眼又见‘山坡牛’!”那山峰顶上是块平地,开垦成二十来亩山田,种着禾稻。黄蓉放眼察看,心中琢磨:“此人自然是渔樵耕读中的‘耕’了。这头牛少说也有三百斤上下,岩石的份量瞧来也不在那牛之下,虽有一半靠着山坡,但那人竟能稳稳托住,也算得是臀力惊人。”王道一慢慢将黄蓉放在地下,怕那人支持不住,便走过去帮他。走到近前,运力帮那人将大石撑住了,说道:“我帮你撑一阵,你去牵你的牛下来。” 那农夫只觉手上斗轻,回头去看,登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帮他托石的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女子的臀力不可能托得住这大石和耕牛,那就只能说明这小姑娘一定是个内力极为深湛之人。那农夫见一个小姑娘给他帮忙,顿时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忙道:“多谢你啦!我去牵牛,马上就好!”他绕过大石,赶忙奔向山坡,正准备将那牛掉个儿,却忽见到了不远处坐在地下的黄蓉,他见黄蓉神情委顿,眉间隐有黑气,似患重病,顿时疑心大起,不牵牛,却又走下来,向王道一问道:“姑娘,你们二人到此何事?”王道一撑着那石头,一面运气吐纳,也不甚费力,回道:“求见一灯大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