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伴随着凄苦的惨烈悲鸣,哑得好像被人一刀割了脖子,他捂着脸,捂上耳朵,掐自己的脖子,用指甲给皮肤挠出一条一条如过敏一样的痕迹,陈敏进来的时候正撞上他把一本厚重的牛津英语词典往门上砸,且是砸到了门框,倒也像是一只手给她推了回去。 而她的儿子何其没出息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喊声好像在吐刀片,刺得玻璃杯都发颤。 桓难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想把自己一圈一圈卷起来,像卷一样,可惜他的骨头太硬了,卷一层就已经弯不动了。 他不想和因果见面了。 也许他不出现在因果面前,因果就不会死,也许他才是杀死因果的根源,不然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循环里走不出去? 偏要他看着她死,全无他法,无力无奈,万般皆来。 他以为自己能够就此放下心来,但享受偶得的自在,可享受过后那些念头又不由自主地游出来。 他伸手给这些泡泡念头掐破了。 他梦到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的因果生下了一只小羊,她明明也还是一个小孩子。 她说了很多很多逻辑不通的话,直到最后梦快要醒了,她才说了一句有关于他的话: 毫无违和地添上了一根并不多余的指,就连他醒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是六根手指。 “砰”熟悉的拍门声。 万一出门就是她惨死的景象? 可臆想之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而是轻轻地又敲了两下,虽说大门不隔音,但好像卧室门隔得厉害,他只听到门外黏黏糊糊的稚声。他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走出了卧室,门外的声音渐明了,她一边用小小的手掌拍门,一边说着“阿难哥哥、阿难哥哥”的。 他怕只要看了她一眼,连风都能杀了她。 长久沉静。 因为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开门声。 一阵抽泣声传来,而后慢慢地忍不住了就把哭声都放了出来,反正没有人,她是哭是笑谁都管不得她。桓难听她哭,自己居然笑了,她哭得真切,毫不遮掩,没颠倒来,他觉得难得。 “大老远就听你搁那儿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叮呤咣啷的钥匙碰撞声,她手忙脚乱地摸着口袋,因为是完全把身体靠在门上,所以在那扇门突然往里拉的时候,她重心不稳,一下就往后跌过去,她条件反射地要叫出声来,却被完完整整地接在桓难怀里。 因果还被他抱在怀里,人一进了凉快的里屋,头脑却还发热着。门外那男的像末日的丧尸狂砸着门,嘴里飚着小孩子甚至都听不懂的脏话。 温热的气息从上面坠下来,把因果拉回了魂,她只要仰起脑袋,抵在他胸口,就能看到他俯下来看她的脸。 好安心。 “晚上,”他的气息却是温暖的,“睡在这里吧,白阿姨不回来。” 而事实上他不仅猜对了这道题,连陈敏都没有回来。 暖黄的小夜灯,风扇呼呼地摇着头,吹来,吹去,吹起课本页,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吹起他的短发,吹起她的长发,又吹回去,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风声中她总会问起这个问题:“妈妈说我们以后会结婚……” “我不想听这个。”仿佛已经听了千百八十回。 两个小孩抱在一起,他们都是跨过爱先了解到性,但抱在一起,只觉得滑滑凉凉的。 桓难支起身来看她熟睡的脸,又凑近了些感受她细微的呼吸声。 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