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回来以後,严长律一直很忙。 他把所有山贼全都审了一遍,刘校尉负责和山贼们接头,军粮在这几年间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盗卖,帐上短少的银两就苛扣si伤将士们的抚恤银,查到此处他愤怒了,想到战场上伤亡的同袍们的家人处境会如何艰难,这些人欺他们势单力薄,简直不可饶恕。 「严校尉,这个月的帐本。」她们粮行和军营多有往来,每个月对帐一次,原来她是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的,但每次来了严长律就紧张兮兮的要陪她走回去,她想着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也不是坏事。 「唉你,你等我一会儿,我等等送你回去。」管不动她用法律来,总能盯着她走回去!严长律无奈之余也能这样了。 「哪有什麽能瞒过二小姐的。」严长律倒是真的全然不避讳她。 「不许去查。」严长律立刻就抬头严肃吩咐。 想想当初和虚仁辩了半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拿到帐本的呢,拿到了又苦於送不出去,人生好难。 「怎麽会无关x命,他查这件事,多少人想要他x命,看看刘校尉和那山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我没介入的话早si一百次了。」 「一天不破案他就一天x命垂危,既然我反正是要保住他x命的,早点破案也省得提心吊胆!」长明想着,早罚晚罚都是罚,反正最後ga0到x命关头还是要出手,不如早早出手! 「唉,说不过你。」 何况那帐本看来是连刘校尉妻子都不知晓,就算怎麽盯着他妻子,也看不出所以然。 「对了,既然你在找帐本,我前些天问了问我大哥,如果有这麽个秘密帐本他会想藏哪。」 「厨房的砖瓦吧,常年燻烧,就算有移动痕迹,也不容易看出来差别,你要不要再把每砖每瓦翻看看?」她话一说完立刻眼前一黑,果然!天道这是盯上她了,找帐本没事,透露就不行了。 「宋长明!!」严长律赶紧伸手稳住她身形,看到这情况还有哪里不明白,简直就要气炸了! 「那你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严长律挑了挑眉,看着长明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然後长明败下阵来。 他暗叹道,演的真好,差点都要信了,严长律没说什麽,等着她接着解释。 明明连为什麽帮他的理由都说不清楚的,却彷佛可以豁出生命。 她明白他生气的缘由了,自己的行为让他感觉很有负担和歉疚感,一个人若利用了别人还沾沾自喜,那品x也非她所能接受。那不行,她不想让他背负什麽,她就想他开心平安的过完这一世的,看来除了虚仁所说的天道惩罚之余,更需要考虑的是人的感受。 「怎麽会,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瞪大了双眼,她可是知错能改的神仙! 她这次就是太急了!就该等他再次去搜寻刘校尉家里时,再悄悄放上让他找到。 「我信你一次。」见长明这麽认真保证的模样,严长律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归笑,他仍然觉得自己需要再多做点什麽。 他们走到了厨房,严长律直接就问了:「哪里?」 严长律顺着她的指示果然找到了帐本。他将帐本收入怀中,站起来十分郑重的向长明道谢:「谢谢二小姐。」 「下次不许了。」他又再次强调。 正当长明以为此事就这麽揭过去了,没想到接着连续好几天,严长律不知道跟大哥说什麽,天天都来粮行帮忙搬粮,进进出出的。 那还不算,最气人的是这个: 他每天只吃了早餐,搬了一天的粮,饿到晚上却什麽也不吃,就这样脸se苍白的回去,怎麽说也说不听。她看了简直是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总算是切身t会到严长律拿她没办法的心情。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严长律只是又笑。 刘校尉的帐本,指向了一个谁也没有想过的人,程义程校尉。家贫参军从底下慢慢0爬上来的人有根本上的不同,他来这个边关吃苦本就有些不可思议,还打破大家的预期相当有能力,底下的士兵没有不喜欢他的。 「将军。」总觉得这不是他预期中的反应,严长律忍不住多开口一句,表达他的一点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异议。 「长律,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之後到我身边做事吧。」将军只是说。 「我知道。」相对他的紧张,将军很平静,反倒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刘校尉贪了银子军粮g结山贼,也许都有程校尉在背後授意,但光凭这本帐是办不了他的,就算办得了他,那也是得罪了王爷。」 「你还年轻,想把他绳之以法是好,但我为什麽不动他,你再多看看,你看多了再回答我。」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上他们闲聊着,长明也就问起了帐本後续,在那之後好像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并没有感觉军营有出大事的氛围。严长律也没瞒她,如实的把和将军的对话内容大致和她说了。 严长律摇了摇头,慢慢说起这阵子的观察:「程校尉人很好,和想像的不一样,会亲切的问你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甚至还关心我成亲了没有,我听说他对身边的手下也是这样,没有什麽架子。」 「嗯,我问了些人,这才知道程校尉给很多人找了活做,受伤不能再上战场、也无法巡逻修筑城墙的那些人,写字、缝补、煮饭,只要还有事能做,他都会给他们安排。」这件事也大大出乎他意料,大家都感激的很,觉得程校尉是大好人,所以…银子被苛刻的事,他也就没有说了。 「有些si去的同袍在营里还有其它兄弟的,我也去打听了,程校尉逢年过节会多发一份米和油,让他们可以捎回家去。」 「是阿、所以我也还是不理解。」 算了,大不了消除记忆! 「大哥,我问你个事,但你得先答应我不能说出去,也不许找别人商量。」 於是她又把事情和严长律的观察和大哥说了一遍,大哥听完笑了,「我也听说过一件事,与程校尉有关。」 「自从程校尉来了这边关以後,粮商们再也不以次替好,送一些差一点的粮过来了,他可是个狠人。」 「那他自己也不是贪了!」长明皱眉。 人间果然复杂阿,这在她听来是歪理!但不妨碍她立刻去找严长律分享。 他有些无奈但又忍不住笑,於是他和长明又一起走回粮行,这来来回回的喔…… 自从长律被调到将军身边之後,上战场的机会大大提升,外族的sao扰也变得频繁,三天两头的就有村子被劫掠,本来还有些兴盛的关外贸易,渐渐都停滞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到天上找虚仁一起看战场。 「嗯,我还特别下去提醒了他,莫失初心、莫忘初衷,就是怕他在战场上杀的迷失自我会入魔。」说着说着她情绪突然就低落,并不是因为他没做到,相反他做的很好,上辈子他的军队素有仁义之师的美名。 虽然他掌管人间司,但他极少cha手g预个别人类的命运方向。 愈是这样想,各种悔恨之心就塞满了脑子变成了一种执念,找到他、帮助他,尽自己全部所能。 天帝的本意约莫也是放任和观察,成魔便杀不成魔便视作平凡众人,但他们都是以己度人,并没有考虑到提出这个要求的长明,会把这个当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她做的够多了。 虚仁大人看着长明一阵无语,完全朝一个反方向解读了呀。 「我该回去了,打扰了,虚仁大人。」见战事告一段落,长明也就告辞了。 严长律个x谨慎,最开始谈合作时他就处处留心,他知道自己没有经验,也是突然被提拔到将军身边的,於是便也没有妄言。 有那麽一瞬间,他却分神想到了长明。 自从那次去她家搬粮以後,长明没再n用法术帮他了,明明是这样没错的,但严长律说不上来为什麽,总觉得长明就在身边,不是他看见的而是感觉。 这速度不免让他又起疑心。 至於伤口复原,那是早在出发之时,长明就暗下的复原术像个护身符一样发挥作用,不可能整个战场就他一个人刀枪不入吧,所以她下的术不会让他和别人有什麽不同,会受伤会流血,只是能阻止伤口血流不止和感染坏si的情况发生。 自己真的是煞费苦心! 说到做一个凡人,自己是有些天份在的! 「长明大人这是决心要为一个凡人耗尽修为?」虚仁见她如此认真在做准备,感觉可不怎麽良好。 「很好。」虚仁放出了神识感应严长律的状况。 虚仁不想说话了。 她和虚仁要上山的时候,忍不住看着入山的阶梯问道:「虚仁大人,你t会过当个凡人吗?」 「长明有个不情之请。」她说的毫不心虚。 长明只当没听见,说道:「你看这石阶绵延上去没觉得有什麽,但用一介凡人之躯上山可累人了,长明诚心邀请虚仁大人封了术法和我一起t验一回!这样你就能t会到凡人的工艺之美、和他们拜佛的心有多虔诚了。」只有她一个人累,太不公平了! 「谢谢你阿。」长明和虚仁接过了水,一路上来後能立刻喝碗清凉的水,那真是全身都被滋润了。 她们没有钱,能做的只有出力,但也是坚强乐观。 这次失去法术的时间额外的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明显自己的能力不如从前了,自己还剩下多少任x而为的机会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她很快的放出神识,探到严长律的队伍已经快回到丰城了,剩一两天的路程而已。 想到哪就做到哪,长明一瞬间出现在严长律休息的营帐,帐内一片漆黑她并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身影。帐内充满草药的苦味,严长律身上到处都包着固定伤口的布条、还敷着厚厚的药,他睡的并不安稳,眉间耸着微微在颤动。 她一边施法一边扫视他身上其它伤口,不经意目光瞥见脖颈处淡se胎记,眼神就此定住。疼吗?那时候。 她担心的是他在战场上会杀戳成魔,这一切没有发生,真正的魔是身边的妒嫉。 谢少从那时候开始便不停的在埋下疑心的种子。 岳王起先的确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还是信的过他的。」 「你这话也有理,再帮我私下说说他吧。」 全部人看向长律都是一个羡慕和恭贺,长律面上倒是淡淡的。 他内心有不悦,认定了岳王明知他不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无法推拒反驳。 「能娶公主是我三生有幸。」虽然场面话说的滴水不露,但脸上确实没有喜se。 娶公主是无上荣耀,不开心是罪、有心上人更是大罪,怎麽可以让公主排在谁之後。 「没有的事。」长律立刻反驳。 「不是就不是,没有 「那这样,二哥把那玉像交出来,让我和陛下都看看,今日解释清楚,以後谁还拿这事出来嚼舌根,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那个玉像大约姆指大小,隐约是个nv子模样,没有明显的五官。那是他依记忆打造的长明,虽然明明见过她几次,甚至她陪着自己走了几天几夜到岳城,可他却怎麽也无法准确描述她的容貌。 自己是特别的人,所以能从一个快饿si路边的小子到今天封侯封相。 我.要.杀.了.你! 长律拔出了剑,恨恨的看着谢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逃,快点逃,他已经疯了!谢少脑中警铃大作,脚却一步也挪不了,只能看着长律扭曲的面孔带着恨意b近,然後挥剑刺向他x口。 杀了谢少还不够,他环视了众人一圈。 明明没有风,四周却彷佛有狂风的怒嚎,让在场所有人无不开始四处逃窜。 岳王面前亲卫他站了一排,但不知怎麽着,长律随着他声音看过的眼神,还是看的他发颤,恨不得有谁立刻把他五花大绑,押在自己面前让他认错。 一个轻脆的声音从天而降,一名nv子出现在长律面前,随着她站定,一个弹指便有一道凌厉剑气往长律脖颈间飞去,瞬间血流如柱染红了他半侧身t,她的神情不悲不喜,看着面前的一切只是叹息,他终究是入魔了。 而长律从她出现开始,眼里的恨意就消散了,他倒下的时候,她飞过来接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我可有让你失望?" 她放下了长律的屍身,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是该护佑苍生的,但她看着现场所有人的眼光却无b的冷漠,你们值吗? 於是她放下了那个疑问,消失在众人面前。 然後又过了十多年,岳王突然开始怀念起长律的好,他救过他的命、他们结拜、他总是为他身先士卒,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他从不问他要功名奖赏,沉默寡言却那麽可靠。 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b荒谬。 我可有让你失望? 虚仁大人曾问她,找到他又如何,前生总总对他来说已烟消云散。她也说不上来,一开始盯着水镜只是想看看那些人的下场,看着看着执念就更深了,或许对他已经没有意义,对她而言却是唯一的机会解开心中的结。 收回了思绪不再胡思乱想,虽然他的营帐里是一片漆黑,但不影响长明识物,她伸长手覆在他肩头伤口上方不远处开始放出法术。突然她的手腕就被抓住,还没来得及做出什麽反应,严长律一个用力把她整个人拉的更近。 「是你来了。」严长律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听的见,嗓音却透露出他复杂的情绪ーー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随着大军移动的脚步愈接近丰城,这复杂的情绪化作了思念,他很想她,想念她总是差劲的藉口,想念她爽朗不拘小节的样子,看到她彷佛自己也能跟着开心起来,身上伤口病痛什麽的烦恼都会不见。 「你怎麽知道是我?说不定是刺客呢。」 长明这才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他无奈的笑了笑,「怎麽办呢,我是想这麽说,可是……」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很想你。」 在想什麽! 「那你来吧。」严长律轻轻的笑了。 这一想法让她难得慌张了,长明匆匆找了个藉口:「我……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吹灭烛火了,我回去看看,你睡吧。」失了。 他没有想吓到她,但他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 不知道长明是早预料了这天,还是因为没有後顾之忧所以那麽乱来,记得那是他们两一起上山的那天,两人都封了法术,走的气喘嘘嘘,长明突然停了脚步。 「长明大人,有话请直说。」虚仁对空翻了个白眼,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累,但这没有影响他脑袋运作,听这个发语词就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她想了一下,最差情况也许不是法力全失,而是不告而别,若真的发生什麽身不由己的情况,凡人多情,宋家大哥大嫂会担心、严长律也是会的吧?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就再麻烦虚仁大人了。」长明笑的心虚,毕竟她有求於人,可不是她强辩的时候。 虚仁只得无奈的追在後面,要说当凡人,他可真的不如长明。 宋家已乱成一团,严长律突然跑去宋家找长明,宋大哥本觉得奇怪,但家里找一圈没有,一问之下才发现竟没有人说的出来她现在身在何处。最後一个看到她的是管家,说早上回来回报封城消息时,二小姐找他问过情况,那时还在家里。 虚仁直接现身在宋家大厅,他声音清冷、神情肃穆说道:「各位不必再寻,长明本是仙人,在人间任务已了现回天庭述职,特来告知。」 「等等,你再多说一点!」严长律对着虚仁大喊,甚至跨了两步到他身边想抓住点什麽,却阻止不了他还是就这样消失了。 「他……他刚刚说了什麽?长明本是仙人……」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宋家大哥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二妹的名字,叫明珠,根本不是长明。 严长律不同,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番说辞,这一切彷佛在开他玩笑,昨天还到他营帐里和他说笑的人,今天连面都没有见上就不辞而别,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永别!这怎麽可能?! 但不管怎麽不甘心,他也无法改善什麽,甚至没办法找谁要个说法,严长律几次捏几了拳头又放开,最终也只能暂时无力的接受现实。 将军一进城就命人将副将军和程义拿下候审,不管是通敌还是单纯的处事无能,差点害si千人军队都是不可饶恕的。 一整年的风风雨雨落幕,严长律官职又升了几阶,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