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昌迟缓地撑起胳膊,以一种令人发指的慢动作,让自己从十面埋伏的纺织品中支棱起来,活像一只从长满苔藓的、皱皱巴巴甲壳里谨慎地探出头来的乌龟。 “没关系的,燕燕……不用管我,哥哥睡隔壁就好。” 那一对昏沉发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锁在伸手探他额温的郁燕身上,难受极了似地,蹙起了乌黑的眉,追着对方的手心,把滚烫的脸贴过去,像是贪念那点凉意。 “……你发烧了?为什么刚刚不告诉我?” 她前脚刚踏进卫生间,想起没有适宜的盛水容器,又匆匆地跑去温泉旁边,猴子捞月般地,把那个晃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上、用来装酒水小食的木桶,费力勾了回来,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浸得透湿,接了半桶热水,拧了两条干毛巾,很不高兴地沉着一张小脸,一步三挪,像只抱着蜜罐的小熊,艰难地把它们往郁昌身边一放: 未曾等到回答,可能实在不忍面对哥哥那副霜打茄子的蔫相,郁燕抿了抿嘴,到底放软了语气。 她从桶里拎起一块热意腾腾、冒着蒸汽的毛巾,不甚熟练地动作着,把它迭成齐整的长条,被烫得轻轻嘶了一声,同时,又把试图拱过来的、满面菜色的郁昌,轻轻地往后一搡,把他推回床上。 十几分钟之前,郁燕在温泉独自一人的快活,如今都尽数补偿了回来。 等到哥哥的身上,重新变得干燥又洁净后,她又别别扭扭地,出了一层淋漓的汗,仿佛某种古怪的能量守恒。 她像捋一支顽固的苞米一样,把郁昌剥得光溜溜的,只剩一条四角内裤,莫名觉得,此时的哥哥,似乎与美食频道里粉红色的烤乳猪如出一辙。 然而,等到郁燕的一只手,撩起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在淌落着汗珠的光洁脑门上面,警告地拍了一下;另一只手,则移到那根烧得跟南方乡下白人有得一拼的通红脖颈处,揪起一块滑不溜手的皮肉,如同挥舞着螯爪的小螃蟹一样,愤愤地一拧之后—— 郁昌侧着脸,半长的黑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眼睛亮亮的,弯弯地盯着郁燕,甚至还往妹妹的手边挪了挪,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方便她操作。 甚至,连配合这个词,都显得太过于被动,无法真正地完全贴合,郁昌那突然热切起来的主观能动性。 要是郁燕稍有不慎,手指浅浅刮碰到了那对红彤彤的耳朵,郁昌就会尤为快乐,毛绒绒的睫毛挂着水痕,用一双不知在何时,已经变得湿润润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无比渴盼地盯过来,期待地盯着她,明显乐在其中。 “……药喝了吗?不准乱跑,隔壁可只有一张毛毯,别再着凉了。” 她最后摸了一把郁昌散发着热气的额头,准备鸣金收兵,却被攥住了手。 郁昌连头疼脑热都一并忘了,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妹妹的掌心,忍不住想笑,因为嘴唇干燥起皮,牵扯得发疼,才悻悻作罢。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只是含糊地哼哼两声,将妹妹的两只手,都一齐牵了过来,意图明确地,把它们强行摁在胸口处。 因此,郁燕想要收回的手,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僵持半空中。 眼前的哥哥,就像一个互动性超强的大号玩具,随便戳戳肩膀或脖子,就能收获不同的反馈:动几下,或者叫两声,被摸上瘾了,还主动扒着自己的手不放开,明明连呼吸都费力,浑身烫得像个烧开的水壶,还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根本不把身体当回事,一点都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简直又幼稚又麻烦。 ……这个人,真的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