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昌怔了怔,无意识地张开嘴,像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他很快恢复过来,伸出手,自然而然地虚虚拢住郁燕的后腰,把她往餐桌边带。“先吃饭,吃完再说别的。”又轻轻地“啊”了一声,用掌根抵了抵额头,笑着说:“围裙都忘摘了……燕燕,帮哥哥解开。”
可惜,妹妹并不买账这种顾左右而言它的伎俩。
她蹙着眉毛,毫不气馁地和他对峙着。
“我是认真的。”
郁燕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哥哥,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侵犯我隐私的事了。”
“我知道,可能对你来说,隐私和自由,听起来都像个笑话……但我受不了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那么我一定会搬出家里。”
“不可能!”
他显而易见地急了,也不再假模假样地要求妹妹给自己解围裙,直接反手摸到那块布一把扯下来,扔到旁边的沙发上,紧紧地攥住郁燕的手,弯下腰,眼对眼,鼻对鼻,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脸。
“燕燕,哥已经说过了,加你那些朋友的微信,只是为了确保安全,你怎么能这么想哥哥呢?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笑话?”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地,竟然哽咽了一下:“你想要什么,哥都会尽力给你,就算你不跟哥哥亲了,我也……”
“但你不能离开哥哥!从你出生开始,咱们就从没分开过,就因为一点小事,你就要走,要跑,要把哥哥一个人扔在家里面吗?”
郁燕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在脸上传来被对方的长睫扫过的、麻痒的触感后,终于崩溃了。
“我不是要丢下你……!哥,你怎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她用力地推开郁昌,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盯着那双黑漆漆的、看起来极度伤心难过的瞳孔,想知道哥哥到底是真的油盐不进,还只是在自己的面前装相。
“我不懂?燕燕,你觉得我不懂?”郁昌陡然拔高了声调。
他颤抖着,咬牙切齿,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字眼一个一个往外蹦,把它们撕咬得粉身碎骨。
“你太小了,还不明白这世道有多坏。燕燕,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看着,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独自出门在外,会遇到多少事?你说住校,要是有心思不正的男同学,蹲在角落专门埋伏你怎么办?更别提那些为人师表的,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男老师猥亵学生的事年年都有,燕燕,你让我怎么放心?怎么可能放手?”
鸡同鸭讲,完全的鸡同鸭讲。
郁燕手指紧紧陷入小熊柔软的皮毛里,把它捏得皱皱巴巴。
“所以呢?哥,我的人身安全不是你干涉过度的借口!我找谁当朋友,你就恨不得把对方的老底掘地三尺挖出来,查户口都没有那么精细吧!”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好,私下查我朋友的事就算了。既然她们已经通过了你的政审,我总该有和她们一起出门的资格了!可为什么每次我再三申请,都不一定能有放风的机会,出门还不到一小时,手机都快要被打爆——我不可能永远都只待在家里的,哥,你这是在把我拴起来!”
……果然是那些所谓的朋友,把妹妹带偏了,郁昌想。
以前的郁燕,就从来没和他这样呛声过。
他脑子气得发抽,又怒又悲,被妹妹顶撞的一番话激得七窍生烟,气血上涌之下,喉头竟品出了一丝腥甜味。
可多说无益,再这样拉扯下去,只会让郁燕更加厌倦自己,铁了心要往外跑。
他只好强忍住翻腾的情绪,让妹妹先坐下来吃饭——幸好对方没有浪费粮食的陋习,可能也觉得桌上卖相颇佳的几道菜,生生放到冰凉,未免暴殄天物,才气呼呼地鸣金收兵,与他暂时停战。
原本的那盘糖醋排骨,红褐色的酱汁已经微微凝固了。端出来时尚且冒着的、袅袅的水汽,如今全都凝结成了一粒一粒的小水珠,附着在排骨上,显得蔫巴巴的。
饭桌的气氛异常沉默,如同乌云罩顶般压抑无比。往常总要大肆抱怨公司客户一通的郁昌,仿佛突然开始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或者修炼起闭口诀来,只管闷头扒饭,像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郁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觉得十分疲惫。
她放下碗,试图回到房间里,让彼此都冷静冷静,谁料甫一动作,就如同蛛网上,一只试图逃离的猎物扯动了蛛丝那样,被捕食者一把拉住了胳膊。
“燕燕,别的都无所谓,你骂哥哥也好,讨厌哥哥也好……都可以。”
郁昌仿佛被突然扔去了高海拔地区,缺氧一般,艰难地鼓动着胸膛,像要说出一些恳求的软话。
然而,他的语气变了。
“但哥哥不会让你走的。”
“——燕燕,你想都别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