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来讲,郁燕并不是什么无知的纯情少女。 她认为,这是哥哥的学历本身不怎么高的缘故。 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就像一群春天的小公狗,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班上的女孩又很会打扮,在光鲜亮丽、朝夕相处的同龄异性面前,他们仿佛成了脑袋前吊着一根胡萝卜的驴,使尽浑身解数,止不住地卖弄那点生理知识,想要博得关注——即使这种污言秽语,只会让对方徒增厌恶。 当然,这些渣滓都被郁燕和她的朋友不客气地骂回去了。 蛋糕上小小的数字蜡烛快要燃尽了。郁燕在微弱的烛光下,仔细地打量哥哥,心中泛起一点儿类似啤酒沫的情绪:又轻盈,又绵密,很快地蒸腾、炸开,消失殆尽,只给味觉留下短暂的涩意。 生理上,郁昌比她高大,双方都坐在餐桌边,郁燕想要看清哥哥的脸,还得稍稍抬起头,才能接住对方几乎带着实质性热度的目光。 郁燕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年长五岁的监护人。 她和哥哥的关系,在这一刻演变成了上帝和信徒。审判对方前往天堂还是跌落地狱,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福至心灵般,郁燕短暂地触摸到了爬行动物滑腻而致命的七寸。 室内凉爽宜人,他的心脏却随着空调外机低沉的嗡嗡声,快速地鼓动着,高烧一样燥热,浑身发着滚烫的汗。 女孩眨动着眼,忽闪着两对秀美的睫毛,对他说: 卑鄙而自知,可以称之为小人。 他利用着妹妹对朋友的重视,半为诱导、半为逼迫地要挟,摆出的诚意还少得可怜——办一场邀请同学的生日宴会罢了,正常家长都会做的事,到他这里,竟成了什么天大的赏赐,仿佛叫人肉疼的割利一般。 世人与他的那杆秤完全不同,同样的人或事放上去,掂量出的价值自当天差地别。 郁昌娴熟地拿来吹风机,用梳子仔仔细细理开妹妹柔顺的长发,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嫌弃哥哥,我哪有那么脏。” 郁燕被摸得骨头缝都酸起来,对方掌心的温度像一团火,烘得底下那块皮肉麻痒不堪。 身后的人轻轻地“啧”了一声,将正在嗡鸣的机器放置一边,反手把郁燕搂进怀里,使坏似地,在她颈窝处不停蹭着脸,像头标记地盘的野兽:“还嫌不嫌哥哥?嫌不嫌哥哥?让燕燕和哥哥一样脏。” 商议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去郁昌的房间,挤那张陈旧的小床。 ——下意识地,她在脑海里将郁昌等量带换成了一只猫儿狗儿,一只逮到时机就想溜上床的动物,即使对方是早已成年的哥哥。 察觉到妹妹对闺房被霸占的抵触后,郁昌虽然显得有点儿失望,但并不多纠缠,语调洋溢着热切,邀请她来睡自己的床。 空调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工作。郁燕侧着身躺在床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被褥,心情复杂地被身后的郁昌虚虚抱住。 并不算难闻,就像她的哥哥本身是个爱干净的人一样。那是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仿佛记忆里带着尘埃的花,花期短,枯萎了,失去了好看的颜色,却仍然一大簇一大簇地开着,默默不语地长在路边,街角,巷口,走过的地方都有它们的身影。 “燕燕,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学的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就窝在被子里当鸵鸟。当时卧室连风扇都没有,大夏天的捂出一身汗,还要把哥哥也拽上去。” 这些事里面,她只能记得一部分,另外的一部分,不清楚是自己遗忘了,还是郁昌记岔了,拼凑出来的臆想。展示给她看,仿佛是他那破烂盒子里珍藏的宝贝似的。 郁燕出于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破天荒地没有打断,而是任凭哥哥说了下去,直到对方声音渐弱,被困意所抓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记忆像温柔的触手,裹挟出她的些许不忍。 可郁昌依靠着妹妹的睡姿,却和往昔别无二致。 是啊,郁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