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要不你还是接一个吧,说不定有急事呢。” 彼时,她们正身处一家新开张的万达,周围熙熙攘攘,往来人流汹涌,噪音以指数级别直线上升。环境分贝直逼一百,对方的态度却像在逛什么艺术展,每吐一个字都带着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仿佛这点声浪是能置人于死地的超声波武器似的。 一起逛街的女孩叫王晓涵,和自己同班。平常志趣相投,下课聊一些明星八卦流行穿搭,约着出来玩过好几次,算是比较熟的同学。 ……之前的比喻,其实很不恰当。 郁燕的女伴抿着嘴,眼角挑起,呈现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好似其中隐含着什么难以启齿的洞见,又受限于东方人含蓄谨慎的特性,糅杂在一起,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左右为难。 她不想让郁燕难堪,却控制不了内心的本能反应。 是的,恶心。 不过,郁燕一点都不以为忤。 “晓涵,今天我不用手机了,你帮我垫一下钱好吗,回去转账给你。” 王晓涵显然松了口气,音量也正常起来,吐了吐舌头:“你哥他那么,呃,你肯定惨了。” 她拉着朋友往饰品店走,去挑自己中意好久的漂亮脚链。 她心中烦躁,也懒得去想后果。 刚踏出商场大门,就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个身影。 十七岁的女高中生轻轻呼出一口气,视若无睹地继续走向公交站。 ——可还没迈出几步,就被人拉住胳膊往后一带,撞进坚硬的怀抱里。 还是那身熟悉的旧西装,在休闲打扮的路人群体里格格不入,仿佛一副锈迹斑斑的十字架,长出了脚,从风吹日晒的墓园迁徙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他也不怕异样的眼光,直挺挺地杵着,固执地等待目标,迫不及待、翘首以盼,想把对方拽回来——很不幸,就是她。 郁燕冷漠地想。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让王晓涵早点离开。女孩忙不迭答应,离开时脚下生风,唯恐撞上朋友家阴魂不散的监护人。 “燕燕,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没电了?陪你的王晓涵呢?哥请你们吃饭。” 郁昌半强迫地挽住妹妹的手臂,顺便拎走她的毛绒粉色挎包——又是完全没必要的动作。包包重量很轻,只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根本没装多少东西,再娇气的女孩都背得动。 妹妹和现在的朋友混野了、心飞了,像下一秒就要背着他偷偷地跑去迪厅酒吧疯玩。 郁昌被害妄想症严重得过了头,郁燕不在自己身边超过两小时,就冷汗频频,心里七上八下。他上班时难受,妹妹上学时也难受,如果恰巧两人赋闲,郁燕还一个人往外跑,不要亲哥哥,那真是忍无可忍。 他心里委屈,语气不自觉变得恶劣:“你那个同学发了朋友圈,带定位。哥给你打了十四次电话,没一次响应的,最后还关机了——我看不是手机没电,是你不想理我。就算出来玩也要保持通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哪里变态?”郁昌很不满。 妹妹铁青着脸,在他身后紧紧闭上嘴,像是终于被说服,变得哑口无言。 他掰回一局,很是愉悦,在把握着方向盘徐徐驶入两人共同居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旧小区时,随着车载音乐哼唱了两句,眉目都舒展开来,快乐得像条回窝的狗。 “我累了,你别来烦我。” 这时候,他反倒无比宽容了。 她坐在铺着hellokitty床单的柔软大床上——一米八的床,几乎占据了这个并不算大的、两室一厅房型普通卧室的大部分空间,以至于或坐或卧都习惯在上面进行。前几年郁燕强硬地要求和郁昌分床睡后,对方就挑了这张床送给她,把原来的小床搬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甚至说掏心掏肺也不为过。有什么好的,都先给郁燕;自己省吃俭用,七八年了,睡衣还是十几岁的t恤。衣服磨到泛白,被穿得又短又松,遮不住腰,晾着肚皮在家里走来走去,也不怕感冒。 那时的郁昌,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把她抱在怀里,亲完脸蛋,又嗦手指。清秀端正的一张脸,因为某些年幼的郁燕不懂的原因,扭曲得有些奇怪——像是太过快意,却为了自控,没法表现出来,便只能忍。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别哭,燕燕……哥哥愿意的,哥哥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