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年末的最后一个节气。 前两天机构全面安装上了暖气，终于不用在室内裹得严实。 踏入教室，赵春花正忙着给孩子们打早饭。 温凝上前，下意识地帮赵春花分发餐具。 “哎哟，小温你来啦？”赵春花没注意到身侧的女人，用手背擦了擦额前的汗，“今天不是冬至了吗，孙院长给院里的阿姨们放了假，他讲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 出门前已经用过早饭了，女人摆手，却见赵春花已经将碗放在她面前，“趁热喝啊，你去一边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鲜香的肉汤很快见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温凝打开。 还没想好怎么回复，那边又发来：【距离订婚宴还有48天，感觉又离幸福近了一点。】随后附上了一个[期待]的小猫表情包。 手指悬在屏幕上，她向来不会说肉麻的话，干脆也发了一个同款表情包。 用过午饭，又要开始给小朋友们进行彩排。 舞台上的小朋友根据身形的高矮排好队伍，温凝站在最前面给他们打节拍。 拉了一张折迭椅，温凝捡起地上喝了半瓶的矿泉水。 那样整齐划一的舞蹈表演，不说普通的正常人是否能做到这般完美无瑕的程度——更何况表演者居然全都是聋哑人。 垂下视线，温凝看见一个小妹妹怯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陈彤彤，小朋友的名字，也是上次温凝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儿。 温凝勾起唇角，指了指说：[要我帮你打开吗？] 是曲奇饼干，闻着香气扑鼻。 软乎小手推了推温凝的胳膊，然后打手语：[姐姐，这个给你吃。] [谢谢你呀。]她说，摸了摸陈彤彤的小脑瓜，换做口语告诉她， 休息了半个点，看着差不多了，温凝打算今天再多练习两次。 “小温——小温老师呀——” “是在这，是在这！”这句话显然不是和温凝说的，赵老师在确定后又走出去，等她再进来时，后面跟着李随与他的助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温凝抬起视线，只见那头的男人身形挺拔利落，棱角分明的五官蛰伏在晦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神凌冽，正直直地望向她。 女人僵硬地被她拉扯，低声略带抱怨：“他怎么来？” 其实温凝前两天才知晓这次机构的资助全都来自于李随的拨款。原以为是哪个好心人士大发善心，却不料在上次签字协议的补充条款中，增加了[无偿援助声愿]这一准则。 在李随面前站定，她又往赵春花身后挪了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洞穿了女人的心思，男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向台前的小朋友，嗓音平缓有力：“我就是来看看声愿的进度怎么样。”他说，视线幽幽下移。勾唇，似笑非笑，“打扰到小温老师了？” “……没有。”她开口，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但是我这里还要给孩子们排练。” 是在生气？还是记仇上回的事情。 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刻度线，他朝她靠近，她便反向退后。 身子靠在他的臂膀处，上面隆起的肌肉仿佛隔着布料烫伤她的肌肤。 大掌抬起她的脸颊，暧昧行为过于熟稔，好似早就演练过无数次。 “你的脸怎么回事？”他问，语气有些急促。 原来刚才的头晕不是心理作用——温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两秒后又撩起袖子，很快确认—— “吃什么了？”李随口吻严肃，双眸紧紧地盯住她，“花生？” 女人垂下眼睫，有些烦躁。甩开他的桎梏，转身道：“别问了，我没事。” 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到心脏突突地跳。温凝还没站回台前，随即两眼一抹黑。 房间很安静，只听得到挂壁时钟发出的机械走声。 “刚醒来就要走？”他说，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 “……不是。”女人开口，嗓音过于沙哑，听来有些委屈，“我口渴……” 刚刚好的水温，李随站在病床前，绕过她挂盐水的手臂，递到她的嘴边。 沉默了半晌，头顶传来他克制的声线：“是要我喂你喝么。” 确实是渴极了，房子里的暖气又烘得热，褪下的红晕重新攀上来。 【老婆，赵老师跟我说你过敏了，怎么回事啊？】 【宝贝，你没事吧，怎么不接我电话？】 还未息屏，短信之后接着又是来电。 很轻的一声嗤笑，他道：“你老公的电话，怎么不接。” “还是，这个也要我帮你接？” 划开通话，温凝惊恐未定。 一时的失语，在过度惊吓后会有短暂的宕机。 这个倒不是撒谎，确实是睡着了。 如果不看她的表情，其实听不太出温凝的情绪——就好像刚刚睡醒，带点慵懒，实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温凝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平整的被套被她攥出褶皱。 那头又嘱咐了几句，温凝其实听不太进去了，身侧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正密密麻麻地吞噬她的意志。 浓密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女人的半张脸。 指甲扣住手机的边缘，身子半弓着，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没人开口，温凝甚至听得到药水瓶滴答滴答流下来的声音。 语气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好像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如果踩雷需要分等级，那温凝一定是王者。 无声的惊呼，女人眼底还残留着无措。 莫名的心虚，尤其是在这样强弱过于明显的场合之下。 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漆黑的眸子翻滚着隐秘的怒意。 牙关咬得咯吱响，臂膀的青筋暴起，李随反手将温凝推回病床，支肘卡在她的咽喉。 男人侧头去看她的手背，好在鲜血没有回流。 她无辜、可怜，好像把自己犯的错都择得干干净净。 那他呢——或许她心里从来没有过他，大概是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甚至在他坠入深渊时还要踢上两脚。 “唔、唔……” 朦胧的水雾中，她看到——李随的眼尾泛着红，晶莹的泪蓄在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