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喉结滚动,最终叹道:“昀帅言重了……”这话说得艰难。景禹自幼长在深宫,他见过父皇将谏言的臣子踹下丹陛,也目睹景奕为夺权毒杀乳母,景然为嫁祸屠戮平民,兄弟们为争那把椅子干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可眼前人身负赫赫战功,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那不是一个佞臣该有的眼睛——景泰当真混蛋,到底是谁在践踏江山!“殿下不必为难。”昀佑归刀入鞘,“臣这条命押在边关风雪里。待陛下江山稳固……”她顿了顿,“臣自有该去的归宿。”“昀帅……说什么呢……”景禹嗫嚅着开口。以前一直都是景冥护着他,十一岁私宴发觉有人在他杯里下毒,十四岁春猎为他挡了只黑熊,景奕景然相争、景泰上蹿下跳的时候,自己一丁点忙没帮上,反倒是景冥替他挡了不少来自兄弟手足的残害……这吃人的皇城里,容得下阴谋算计,却养不活赤子之心。“我......我不懂那些弯绕。但皇姐既选了你……”年轻的王爷露出赴死般的决然,“我总归要护住的。”父王骂他“温吞水的性子”骂了一辈子,此时,就让他做一次决然的选择吧——更何况,女子情爱在容国又不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早不稀罕了,只不过因为景冥与昀佑的身份显得特殊。说来三姐姐已登临九五,坐拥天下,未来也会有皇夫男妃,三宫六院更是应有之义。既然如此,多上个把红颜知己简直天经地义好吧?只不过,昀佑若只是个寻常闺秀甚至普通民女,陛下养也就养了,收入深宫也不过添段风流佳话。可偏偏,昀佑是护国元帅!元帅与帝王……还都是女子……这盘棋也的确太险了些。“本王理解,也尊重。”就是有些头疼,“你们以后……咳,小心点……别再让人知道就行了……”就在景禹亲手封住景泰口舌的时候,城外突然火光冲天。景禹的亲兵撞开地牢门:“四皇子府兵造反,打着‘清君侧’旗号围了灵堂!”——————————景冥眸色一沉,指尖在袖中无声收紧。她早料到景然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他竟敢在父皇灵前作乱——这是要逼她背上“君父面前残害手足”的骂名。“多少人?”她声音冷冽,目光扫过地牢外隐约的火光。“至少三百,全是死士。”禁军咬牙道,“他们趁禁军换防时突袭,灵堂已被围住,御前侍卫正在抵挡。”“陛下,他们这是要——”“要让天下人以为他起兵是‘顺应天意’。”景冥冷笑一声,指尖轻叩腰间佩剑,眸中寒芒如刃,“他们在灵堂闹事,若调宗室府兵或是御林军镇压,反倒坐实了罪名。”景冥脱下帝服,只穿孝衣,利落的将帝冠髻束成马尾,动作干脆如当年在战场点兵,“他不是要‘清君侧’吗?我便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君’。”亲兵立刻明白了帝王的意图——景冥要重新以护国公主的身份,亲自镇压这场叛乱。如此一来,景然的“清君侧”便成了彻头彻尾的谋逆,而她,则是以雷霆手段护住先帝灵柩的忠孝之女。景冥推开灵堂大门,素服在雪夜中猎猎翻卷,如一只振翅的白雕。灵堂外,喊杀声扫遍半个皇城。景然叛兵高喊着“诛杀妖女,匡扶正统”,刀剑碰撞声混着哀嚎不断传来。景冥立于阶上,冷眼看着混乱的人群,忽的抬手,鸣镝箭破空而起,尖锐的啸声瞬间压过所有喧嚣。场中骤然一静。“四弟。”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父皇灵前动兵戈,你是嫌自己的罪名还不够重吗?”人群后方,景然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她会亲自现身。他咬牙冷笑:“三姐好手段,先囚二哥,再逼我造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大义灭亲’了?”景冥不答,只是缓缓抽出佩剑。剑锋映着火光,在她眸底燃起一簇冷焰。“谋逆之罪,无赦。”她一字一顿,“既然四弟自寻死路,那便——如你所愿。”话音未落,埋伏在暗处的军士已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叛军团团围住。景然瞳孔骤缩,这才惊觉自己早已落入彀中——景冥根本不曾松懈,她从北境带来伏兵,等的,就是他自投罗网。“你……早有准备?!”他声音发颤。景冥微微一笑,剑尖轻点他的咽喉:“四弟,这局棋,你从一开始就输了。”谋逆之罪无赦,景冥本想让景然有个体面的死法,如今他自己作孽,被收监天牢准备问斩,终将死无全尸。————————行刑当天,景泰已经被景禹毒哑了,被按在地上“呜呜”直叫。景然被两名禁军按跪在刑台中央,暗红色囚衣干干净净,昂着脖颈向景冥大笑:“三姐,今日这雪色配你的帝服,倒是赏心悦目得很。”景冥立在观刑台上,冕旒垂珠后的眸光似凝了冰。她指尖死死扣住汉白玉栏杆,喉间漫起腥甜——兄弟手足种种,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似无数根针扎在心头。“四弟……”还没等景冥说话,景然放声讥笑:“省省力气吧,上位者说什么都不过是风凉话!”景然啐出一口血沫,“这皇城哪个角落没埋过兄弟的血?父皇杀叔伯,你杀我——我们景家人,生来就是饮血的狼!”昀佑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景冥半掩在身后:“狼?四殿下怕是忘了,狼群从不撕咬同族!”景然瞳孔骤缩,忽又嗤笑:“昀佑,你不过是我三姐捡回来的野狗,真当自己能做这江山的看门人?”他歪头盯着景冥,声音陡然阴鸷,“你猜猜,当年北境村子里,为何偏偏景冥路过被困此处,又遭到狄兵屠城?我原想借景泰那傻子的手,让她和那群蝼蚁一样烂在泥里——”“够了!”景冥广袖带起疾风,“即刻行刑!”铡刀落下的刹那,景然仍在嘶吼:“景冥!你且看着!这龙椅迟早磨光你装模作样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颗头颅滚到地上,怒睁的双眼恰好朝向观刑台。紧接着第二颗,景然景泰伏诛。景冥不受控的将半身重量靠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抓着环住她的手,轻声念了一句:“朕的四个兄弟,只剩一个了……”景冥盯着刑台上蜿蜒的血迹,恍惚看见幼时景泰为她折梅的身影。那枝红梅曾插在她尚带童绒的发上,如今却腐成了权欲的养料。昀佑解开大氅裹住她,简素的内衬还染着鹰嘴梅的茶香:“不是四个兄弟,是三个被龙椅吃掉的恶鬼。”然后回头看了看景禹,“还有个一心为陛下的五王爷。”此时景禹走过来:“皇姐,四哥手里攥着半块螭纹玉扣。”他摊开掌心,染血的玉器闪着幽光,“是我们八岁那年在御花园埋的‘兄弟盟’。”景冥喉头一哽。那年杏花如雨,四个小皇子学着话本里的样子歃血为盟,景奕将玉扣掰成四瓣时说:“来日谁若背叛,便教这碎玉扎穿心肝。”“五弟……”她伸手想碰那玉扣,却被景禹侧身避开。“脏了。景家没有贪恋权位失了人性的兄弟。”少年王爷随手将玉扣抛入刑台血泊,含泪的眉眼却冷如刀锋,“只有皇姐,还是我的三姐。”景禹拿着染血的名单——对皇权的执念,竟将亲兄弟变成这幅模样。一转头,看见昀佑的剑穗随风轻动——那是她单骑剿匪时救下的孩童所赠。“王爷有事?”昀佑回过头,发现景禹正盯着自己。“没有。”景禹牵了牵嘴角,“本王只是在想,原来昀帅的剑,护的不只是北境。”第10章自领兵部尚书一职,昀佑发现景泰景然留下的烂摊子比预想更糟。兵部武库清出锈蚀箭簇十万支,工部河道图竟标注着北狄暗桩。景冥立于沙盘前,朱笔又点向狼骨峡:“此处驻军为何只剩老弱?”“景泰殿下......前年以‘演武’之名抽走精兵。而且,”昀佑用手抹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臣巡防时截获狄人商队,有货物夹层藏着我军布防图。”她将染血的羊皮卷铺开,图中狼骨峡被朱砂圈了又圈,“景泰通敌时,怕是将咱们的军队,从人到物都卖了个干净。”景冥冷笑,狼毫笔蘸着硝石粉在图上勾出新防线:“传旨!十五日内重筑狼骨峡烽燧,北境增三倍岗哨。”她转头看向昀佑,“你亲自去。”“臣需借一人。”昀佑忽然望向景禹,“五王爷是奇工巧器的行家,麾下匠人擅制机关,能助臣设防。”景禹怔然——这是她首次以“同僚”而非“皇族”视他。他郑重解下腰间螭纹玉牌:“三百工匠任凭昀帅调遣。”————————狼骨峡的峭壁被朔风削成利刃,昀佑半跪在隘口处,抬头望向正在勘测地形的景禹,少年亲王正将青铜罗盘卡进岩缝。“此处崖高三十丈,坡度七分。”景禹抹了把眉睫上的冰碴,从怀中掏出炭笔在草纸上疾书,“若用连环伏弩,需在东西两侧各凿九个机括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