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旧梦藏香匣-2
月已过中天，林府渐沉入寂静，唯有後宅深处尚隐隐灯光未尽。
怀仁披上外袍，推门一望，只见涒怡与巧儿早已悄声立於廊下，一人手执小烛，一人抱着软垫。
三人无言，眼神一交会，便默契地踏着院中青石，避过巡夜仆妇的脚步，往东厢林夫人书房而去。
林母素来雅静，自怀仁父亲过世後，便将此书房当作静修之所。门扉内外皆无仆役驻守，只挂一盏小灯笼为记。
怀仁推门入内，熟门熟路，三人一一闪身而入。
书房布置一如他童年记忆：半阙罗帐垂於东窗之下，帐後即是一张雕花琴桌，琴上覆有墨绿布巾，旁摆一壶香炉，炉中余灰尚温，显是白日方焚过香。
四壁书柜按年代分门别类，无尘无灰，一看便知是林夫人亲手所理，非仆妇所为。
「从前我偷偷躲在窗後看她弹琴，她从不知我在……」怀仁喃喃说着，目光一转，落在琴桌左侧的小柜。
那柜锁眼镶着银边，已些微发黑，岁月斑驳之处隐隐藏着一种难言的重量。
怀仁默默拿出一把藏匙，开了小柜。柜中并无贵重器物，只有数册旧册，一卷锦缎包裹的薄函被压在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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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他小心摊开，里头果然是一叠诗稿，纸已泛h，墨迹仍清晰。笔迹娟秀纤长，是nV子手书。
其中一页，明显是男子所书：
【寄绿芜】
月下一琴谁与听？灯前只影对风声。
纵有万言难寄处，不如诗韵暗相承。
若有来生仍识你，愿隐山林不问名。
笑你啼我倚梅下，一世不娶也无憾。
——墨石
涒怡唇微张，低声念着，不自觉将手覆在纸上。
「……墨石，是我爹的字……」
两人沉默良久，像是隔着这一纸柔情，读见了上一代未竟的深情与克制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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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他们……曾经那麽喜欢彼此啊。」涒怡轻声道，声音里竟有些许酸楚。
怀仁伸手扣住她的指，轻声说：「他们错过了，我不会。」
她抬眸看他一眼，那眼里有着不再是少nV的天真，而是承接了两代人情Ai的通透与深沉。
——
忽闻脚步声由远渐近，匆匆而急。
巧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压低声音急道：「不好了……有人往这边来了！」
怀仁与涒怡面面相觑，心头同时一震——深夜时分，还会有人来母亲的书房？
但也只是瞬间的犹疑，彼此眼神一对，心中便已大概猜出——会是谁。
三人不敢多言，连忙熄了灯笼，藏身於书柜与琴桌之後的暗影中。怀仁甚至不忘悄声交代：「千万别出声，尤其是巧儿……」
巧儿用力点头，连气都不敢喘。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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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先是一盏灯光摇曳入室，是提灯的丫环，随即一道端庄矍铄的身影亦步入室——正是林老夫人。
她扫了一眼静谧无声的书房，挥了挥手：「下去吧。」
丫环轻应一声，合门退下。
林老夫人走至琴桌前，熟练地点亮油灯，灯火稳稳地照亮她的半边侧颜。她没急着翻书，也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手落在琴面上，指腹轻轻一弹——一声短促的清音，响得极远。
暗处三人全身绷紧，冷汗几乎从後背渗出，谁也不敢动。被母亲撞见这种偷探yingsi的行径，实在无从解释——
然後，林老夫人忽然开口，语气淡得像是说一件多年已知的小事：
「你们这三只小老鼠……还不快滚出来？」
三人如遭雷击。
「我人老眼可还没瞎呢。」林老夫人又补了一句，语带调侃：「这大老远便瞧见房中灯光一闪一灭，还蹑手蹑脚，连个影儿都不敢露？除了你们三个小东西，还能是谁？」
涒怡先是僵住，接着忍不住咬唇偷笑，巧儿已羞得几乎要钻进地缝。怀仁则苦笑着，从书柜後缓缓站出来，拱手一礼：「孩儿……知错了。」
林老夫人挑眉：「哦？知错？那说来听听，你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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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怀仁瞥了涒怡与巧儿一眼，咽了口气：「偷入书房，擅观旧物……」
「还有呢？」她目光淡然，指节轻敲桌面。
「……偷看诗稿。」涒怡也红着脸从琴桌後站起，低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