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赵淳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巡睃了一眼,那目光犹如锐利的鹰眼,扫视着众人。
随即,他便看到站在最前方,昂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鹤立鸡群的司徒卢植。
原本,司徒卢植对是否参与此次燕礼心存犹豫。
但在太常赵岐的一番苦口婆心劝说下,卢植最终还是决定参与此次燕礼。
而最终说服卢植的那句话正是:“天子敬你如师,路走歪了,不正需要匡正,你又怎么能置气而不管呢?”
其实,这一点卢植又何尝不知?
他心里明白天子对自己敬重有加,可就是隐隐觉得天子此前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与自己一贯秉持的理念似有冲突,所以才会和自己过不去,在是否参与燕礼之事上犹豫不决。
不过,既已决定前来,便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制曰,以帝师、司徒卢公为宾。”
赵淳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宾者的人选,向来是由国君经过深思熟虑后指名确定的,其间所考量的,不仅有臣子的身份地位,更涉及群臣之间的关系以及整个宴会礼仪秩序的周全安排。
显然,身为群臣之首的司徒卢植,凭借其渊博的学识与崇高的威望,在如此场合下自是当仁不让地被天子指定为宾。
卢植闻此制令,遂稍稍上前,神色间透着恭敬,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逊,婉言推辞道:“司徒臣植承蒙陛下厚爱,得以获此任命为宾,实乃陛下隆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然臣自知才疏学浅,于诸多学识、德行之处尚显不足,面对这般重任,实是愧不敢当啊。”
此一番推辞之举,绝非卢植故意佯装谦虚、惺惺作态,实乃遵循着由来已久、约定俗成的礼节规范。
在这般场合下,被指定的宾依惯例皆需先行婉言推辞,言辞客气有加,表明自己不敢担当此等重任,而后有待国君再次重申这一决定,方可正式领命受命。
或许,在当今天子刘辩眼中,这便是儒士礼节中略显矫揉造作、虚伪不实之处。
这些儒士们分明心中渴盼这份殊荣,却偏要装模作样地谦虚一番,摆出一副
“我本无意求取,是你执意要给,我才勉为其难接受”
的姿态。
若是刘辩不任命他为宾,依照过往情形,恐怕卢植便会视作遭受了侮辱,说不定便要作势辞官归隐,以表自身的清高与满腹的不满了。
不知为何,卢植脑海中竟突然闪过这般念头,原本熟稔于心、理所当然的礼节流程,此刻践行起来,他却莫名地感到有些微微的脸红,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或是那天刘辩和他之间的辩论。
“太平时节屎上雕花,乱世之中屁用没有。”
便是当时刘辩的愤愤之语。
而此时在殿中的刘辩,脸上已然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他望着卢植推辞的模样,心中暗忖:卢植乃是海内大儒,此刻却以才疏学浅为由推辞,也不知是不是仍在为先前的某些事宜闹脾气呢……
不过,他也未再多想,旋即朗声道:“请卢师为宾。”
他的声音已经变声,显得雄浑有力,在宫殿中回荡不绝。
闻声,卢植旋即依照礼节,神色庄重肃穆地在众臣子前方缓缓叩首下拜,口中高呼道:“臣惶恐万分,虽自身才疏学浅,然陛下有命,臣即便是万死亦当从王命!”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完成叩拜之礼,而后又缓缓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尽显一代儒臣的不凡风范。
就在此时,身后的臣子们依照礼仪规范,齐刷刷地如潮水般退到两边,动作整齐划一,寂静无声,仿若训练有素的军旅一般,只余下中间一条宽敞的通道。
卢植那高大的身躯在众人瞩目凝视之下,迈着沉稳的步伐,沿着这条通道缓缓行至人群的最后方,继而步出门外。
望着卢植昂首离去的背影,马日?不禁微微低下头,暗自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心中暗自思忖:卢公深得帝心呐,瞧这架势,陛下对他极为倚重。
我若想在这朝堂之上有所建树,怕是得耗到他乞骸骨告老还乡了,只是不知自己究竟能否耗得过他呀。
毕竟,司徒这一官职本身或许并非最为关键,关键在于那录尚书事之权,谁能掌控此权,在朝堂之上便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呐。
恰在马日?暗自神伤之际,蔡邕已然行至群臣之首的位置,正要依循礼仪行礼之时,却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高喝:“皇帝驾到,诸臣迎!”
闻声,在场的百官以及诸多俊杰之士纷纷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跪地叩首,口中齐声唱名参拜天子,那呼喊之声在宫殿中此起彼伏,回荡不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乐德阳!”
众人的动作并不是很整齐,毕竟除了百官,还有各地的俊杰才子,他们很多人对礼节并不熟悉。
“众卿平身。”
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刘辩缓缓走下陛阶。
他的这一动作,严格依照宫廷礼仪而论,实则已然有些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