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殿的檀木门槛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时,陈子元掀帘而入。 他袖中还揣着半块炭笔勾勒的海图,指节因握得太紧泛着青白——那是夷州港口的潮汐表,得赶在正午前交给徐晃。 五个西域僧人正跪坐在蒲团上。 最年长的那个抬起头,眉骨高得像帕米尔的山,眼窝却凹成两汪深潭,粗麻僧袍上沾着戈壁的灰,腕间佛珠泛着琥珀色的光。 他身后四个僧人年纪稍轻,脖颈都晒得发红,铜钵里还凝着晨露,梵唱声正是从他们喉间滚出来的,像沙粒落进陶瓮,带着异域的钝响。 "大汉子民最重客道。"刘备站在陈子元身侧,玄德冠上的玉旒轻晃,目光扫过僧人们皲裂的手掌,"长途跋涉,可还吃得惯中原茶?" 年长僧人双手合十,腕骨上的老茧蹭过经幡:"我等从大月氏出发,过葱岭时冻死了两匹骆驼。"他的汉话带着羌人转译的生硬,"但听说大汉有位智士,能算到博望坡的风往哪边吹——"他忽然笑了,露出被香料染黑的牙齿,"便觉得这一路的雪,都化在嘴里了。" 陈子元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七年前在新野,他让关平在博望坡林子里堆了三十车浸油的藤甲,又买通猎户在山坳里敲锣惊走野兽,引夏侯惇的骑兵往火路里钻。 这事连糜竺都只知个大概,西域僧人却能说得分毫不差。 "大师过誉了。"他端起茶盏,青瓷与指腹相碰的脆响里藏着冷意,"佛理讲究普度众生,不知大师要度我大汉的哪般苦?" 年长僧人伸手入怀,取出片磨得发亮的贝叶。 叶上用梵文写着"轮回"二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我见洛阳城外的饿殍,见徐州被屠的村庄,见江东百姓跪在孙权的刀下。"他的手指抚过贝叶,"这些苦,不是刀兵能斩断的。" 刘备的茶盏顿在半空。 建安五年那场饥荒,他带着残兵从下邳往北海跑,路边的尸体像被风吹倒的谷垛,有个妇人把最后半块饼塞给阿斗,自己啃树皮啃得满嘴是血。 他忽然想起刚才东暖阁里的舆图,那些红圈底下,可还压着这样的苦? "使君。"陈子元的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开这团乱麻,"佛说因果,可百姓若信了今生受苦是前世造孽,谁还愿跟着咱们铲平乱世?"他盯着僧人腕间的佛珠,"当年张角用太平道聚了三十万信徒,您说那是度人,还是..."他没说完,目光扫过僧人们褪色的经幡。 年长僧人却不接话,转身对身后最年轻的僧人招了招手。 那僧人解下腰间的布囊,倒出一把红豆大小的东西——不是红豆,是红得透亮的干椒,在案几上滚成一片星火。 "这是我等从波斯带的'辣果'。"翻译是临淄通译官,此刻额头渗着汗,"种在暖处,结的果子能让菜汤翻起火焰。"他偷偷瞥了眼陈子元,去年这位军师为了推广占城稻,亲自在丞相府后园种了三亩地,连虫蛀的稻叶都要拿到太学让博士研究。 陈子元的指尖顿在半空。 他想起三年前在长沙,有个老农因为地里只长稗草,跪在县衙门口哭了三天;想起上个月军报里说,南阳有户人家为争半筐腌菜打断了腿。 这些红亮亮的种子要是能活,冬天里煮锅辣汤,能让多少冻得打颤的百姓暖起来? "如何种植?"他问得极轻,像怕惊碎了这些火星。 年长僧人眼睛亮了:"需得暖土,春分下种,搭架子防虫。"他比划着,"我帕提亚的妻子,每年秋天要腌两坛辣果,能吃到来年麦收。" 刘备凑过来看,被辣椒的辛味呛得咳嗽:"这东西...比姜还冲?" "比姜金贵。"陈子元用茶筅拨了拨辣椒,"去年交州商队带了两斤胡椒,换了十匹蜀锦。 这辣果若能在中原种开,百姓的菜篮子重了,商队的担子也轻了。"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像当年在新野看到诸葛亮的《隆中对》,"更要紧的是——"他压低声音,"咱们的商队跟着大师回西域,用丝绸换葡萄、苜蓿,再带些良马回来。" 年长僧人猛地抬头:"你们要派商队?" "我大汉的商队,向来只去能吃饱饭的地方。"陈子元笑了,"不过大师得帮个忙——让咱们的随从跟着学经。"他指了指门外,"都是些老实孩子,就爱听佛理。" 刘备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 三年前派往乌桓的商队,回来时只剩三个活人,马背上驮着半袋盐和二十具尸体。"子元,这..." "使君记得当年咱们用渔船运粮?"陈子元从袖中抽出张羊皮卷,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这是从长安到康居的商路,我让暗卫伪装成脚夫,跟着走了三趟。"他的指尖划过玉门关,"那边的城主爱咱们的丝绸,西边的商人爱咱们的瓷器,只要商队带着军符——"他敲了敲案几,"就是被劫了,咱们的边军也能顺着血迹找过去。"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刘备望着舆图上突然多出的红圈,从夷州到交州,再到玉门关外,像一把正在收拢的网。 他想起张飞在信里写的"莫贪",墨点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子元,咱们的兵够守这些地方么?" "不够。"陈子元坦然得让人心惊,"所以才要让西域的商人赚咱们的钱,让他们的百姓吃咱们的辣果。 等他们的孩子穿着蜀锦长大,学着说汉话,比养十万兵都管用。"他的声音突然高了些,像当年在长坂坡前吼着让百姓先走,"使君,您看这天下——"他展开那幅海图,"东边是海,西边是山,可山那边还有更大的天地。 咱们现在种的,是让大汉的根,扎到万里之外。" 殿外的梵唱突然变了调。 最年轻的僧人大概跪累了,挪动时碰倒了铜钵,清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刘备望着麻雀掠过的天空,忽然觉得这张网太大了,大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当年在涿县卖草鞋时,他只盼着能让母亲吃上热饭;现在坐在这龙椅上,却要想着让万里外的人也吃上大汉的辣汤。 "丞相。"小吏的声音从门外钻进来,"太学博士送来新奏疏,说要...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陈子元的手指在海图上顿住。 他想起刚才僧人说的轮回,想起博士们案头的《春秋》,想起徐州城墙上还没干透的血。 殿外的梵唱还在飘,混着辣椒的辛味,像团火,烧得人眼睛发疼。 "呈上来。"他说,声音比晨雾还冷。喜欢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