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朗似乎已经知晓自家儿子的想法,也只是面无表情站着不动。
王肃此时心中也在极速思考着。毕竟是司徒之子,只是出言议论而已,难道陛下还会砍我的头吗?
从陛下近来数月的执政风格来看,陛下真就愿意看着郑学门人把持朝纲吗?
赌得!
王肃心中想清楚后,随即缓缓说道:“禀陛下,臣确有证据要说。”
曹睿眯眼看向王肃,轻轻点了点头。
王肃出言说道:“昔日在邺城,臣的老师大儒宋仲子、因学术意见与郑学不和,因此往往被郑学门人视若仇雠。”
“建安二十四年之时,借魏讽一案、臣的老师也因此被人构陷、株连而死!”
说到这里,王肃躬身行了一礼:“时隔多年,臣也以为此事不应再查、不应翻案。但臣认为,陛下不能不知!”
曹睿起身,表情严肃的看着王肃:“你所言的‘郑学门人’,是如何构陷的?”
王肃低头说道:“涉及先朝,臣不敢言。”
堂中的气氛一时间冷若冰霜,卫臻、刘晔、杨阜三人都已经低头看向地砖,不欲在此时说话。
王朗也是束手站在一旁。自己儿子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能如何?且看陛下如何行事就是了。
曹睿此时背着手,一直沉默着盯着王肃的发冠去看。
王肃缓缓站直,虽然还是低着头,但腰杆笔直、如松般立于堂中。
其实,曹睿很早之前就对魏讽一案有过怀疑了。
魏讽此人,是被大魏群臣都明明白白视为‘奸臣’之人。
建安二十四年,趁着曹操大军远在汉中之时,时任相国的钟繇征辟魏讽为西曹掾,而魏讽与长乐卫尉陈祎密谋造反。
当时留守邺城的,正是先帝曹丕。
曹丕为了平定叛乱,火速诛杀了魏讽,并将涉案的数十人都一并株连。
在株连的一众人等内,有荆州学派的宋忠、刘伟、以及王粲的两个儿子。而宋忠,就是王肃的老师。
即使曹丕杀了这么多人,连相国钟繇都因举荐魏讽而被贬为庶人,曹操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无他,只是因为在建安二十四年这个年份里,曹操刚刚结束在汉中与刘备失败的对峙、又火速赶赴河南指挥军队抵抗关羽,还一度想要迁都。
曹操在回军到洛阳之后,还没来得及回到邺城之时,便在洛阳病死了。接下来就是曹丕继位魏王、而后称帝的故事了,谁还能追究曹丕的什么过错呢?
起初,刚刚继位的曹睿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谋反。魏讽此人大大的坏了,是罪有应得。
后来,曹睿以为这是曹丕的夺权之举。魏讽与许多株连之人拥护曹植,曹丕借前方战事紧要、无暇后顾之时排除异己罢了,也属常理。
现在看来,莫非其中还有学术之争?
钟繇、陈群……这些颍川人都是推崇郑学的。
莫非是曹丕借着平叛的机会,将这些颍川人在学术上的敌人一窝端了?
那么,既然当时刘晔、傅巽这些人都认为魏讽会反,钟繇为何还要征辟魏讽呢?是钟繇愚钝到根本看不出来吗?钓鱼吗?
曹睿长吸了一口气。
方才这些,也只是根据王肃之言做出的猜测罢了。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不能挖!起码数年之内都不能挖!
曹睿思考清楚之后,板着脸冷冷的看向王肃:“朝廷已经论定之事,你又如何敢翻案?先帝英明神武,魏讽一案又岂能出错?”
“朕要治你的罪!”
见皇帝如此说法,王肃此时立刻跪地请罪。王朗也瞪大了眼睛,一张充满褶皱的脸直直的看向皇帝。
“王肃,你的圣贤之书都是怎么读的?”曹睿语气生硬的说道:“王肃发了癔症、胡言乱语,在家中禁足半年,不得出门!”
王肃本以为皇帝会给自己安排什么重罪,不料竟是禁足?一时间王肃也有些懵了。
王朗人老成精,从先前皇帝对卫臻三人禁言,已经察觉了一些苗头。而此时皇帝又借着‘治罪’的名头将王肃禁足。
这禁足也禁的太暧昧了吧。
王肃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皇帝不知所措的时候,曹睿已经对着王朗说话了。
曹睿问道:“王司徒,卿可知三月中旬之时,太常上表、要在邺城为文昭皇后修寝园一事?”
王朗用几瞬的时间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答道:“回陛下,臣不知道。”
曹睿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朝中事务繁多、朕也无暇顾及。司徒愿意替朕持节去一趟邺城,以三牲之礼祭祀文昭皇后吗?”
王朗拱手答道:“臣为三公,理应替陛下分忧。臣,愿往。”
曹睿轻轻颔首。(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