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担忧子建的性命,子建性命无忧,只恐子文冲不出去……”卞夫人喃喃道:“若是子文出去了,至少你父亲身边还有儿子相助。否则……”
曹熊便知道卞夫人知道无论曹彰能不能冲出城去与父亲汇合,都不可能带着他们了,实力上带不了,也没有机会带。
他们是被放弃的一部分。而他们也不愿意当拖累当人质,被吕氏将他们拆开彼此利用,让曹姓蒙羞。事已至此,只能认命。
卞夫人怜惜的摸了摸曹熊与曹冲的头,道:“只是可怜了我的儿们,还如此幼小……”
曹熊比曹冲年长一些,此时一听,便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只不过是不敢说出来而已,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宣之于口,说出口就是有怨,而他其实是无怨的。
身为曹操的儿子,所受的教育,便是荣则荣,若无荣,便不能辱,此时无路可走时,可死!
这是身为诸侯的儿孙们的觉悟,无论愿不愿意。
而这件事,也容不得他们作主,他们既非长子又非世子,就只能像灰烬一样,还没有燃放青春,就得灰飞烟灭了。
曹熊红着眼眶道:“熊有幸投生于曹氏宗族,母亲腹中,成长的这些年,有父亲器重,母亲疼爱,兄长们爱护,熊已受尽恩宠矣,如今曹氏危难,我岂能贪生惧死而求活,受辱于吕氏为质,此种之生,不如猪狗也,熊,绝不偷生!”
他从卞氏身边走到众人眼前,举起了刀,红着眼眶道:“若有欲偷生者,熊可斩之矣。”
众人一呆,便明白如今的处境了。
顿时红着眼眶,纷纷颤抖着微行礼道:“妾等岂是贪生惧死者,只恐不能万死报丞相也!”
曹熊眼泪就落下来了。
其实都明白,无论曹彰杀不杀得出去,他们都只有这一种结局。早已注定!
既是如此,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说来可悲,这些后宅之人,平时锦衣玉食,看着富贵荣华一生,地位尊崇,事实上,再奢华的生活,也不可能有独立的人格或者说是独立存在,曹操不在,她们的命运取决于曹操的儿子,甚至连取决于卞夫人也算不上……长子不在,就取决于次子,次子不在,就取决于更小的儿子,哪怕曹熊还没有成年,她们也不得不尊崇于他的决定,接受他给的命运……
“夫人……”众妾氏都来到了卞氏身前跪下道:“妾身等愿先行一步,妾身等怕血,见不得兵刃加身,请夫人赐以白绫!”
卞夫人叹息了一声,脸色晦暗,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有此荣耀,如今却都飞灰烟灭了。女子的尊荣,取决于男人的成败。这是她们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她也不忍心叫她们一个个的拔刀自尽,太血腥了,便柔声道:“尔等自取白绫,先行一步吧,我也随后便来!”
众人哀哭不绝,纷纷跪拜以全忠,道:“这些年,仰仗夫人照顾,妾等不胜感激,有生之年已不能再报夫人,到了九泉,妾等愿追随于夫人,继续服侍夫人!”
卞夫人红了眼眶,道:“好,好,好,无论丞相成败,我等到了地下,自等丞相百年之后,一家团聚!”
众人泪如雨下。
外面的喊打喊杀声越来越响,地面都在震动,人是越来越多了。
都明白时辰已误不得!
曹操的几个女儿俱都抱住了卞夫人,哭成了泪人。
还有几个嫁出去的,今生都不得相见矣。
白绫一条又一条的挂了上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像个挂面一样的挂了上去,一开始是哭泣,然后是挣扎,最后终于无声无息,呼吸停止便是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彻底的告别。
曹熊脸色发白,呆滞滞的看着,眼神里全是惨然,“失败,是如此的惨淡……”
曹冲则在发抖,当环夫人也自去告别的时候,他大哭起来,抱住环夫人不撒手,还是曹熊捂住了他的眼睛,道:“七弟,七弟……一会儿我们一道走,你可自去寻环夫人!”
曹冲哀哭不能止。
卞夫人脸色虽惨白,可是眼神却已恢复了平静,道:“丞相以往征战,常屠城杀将,破家灭门,如今轮到我等,也不冤枉。愿我等之死,可洗去罪孽,只要你们父亲无恙,曹氏未可没有再出头之日!今日被人端到老巢,都是命劫,无可奈何呀……”
她双手合十,喃喃道:“愿天地佑我曹姓不灭,曹氏子不死!”
原以为曹家人呆在大后方,呆在许都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万没想到,守也守不住,最后几乎一锅端了!
“莫怕!”卞夫人环住两个孩子,命还在战栗不知所措的仆妇侍女取来了火油,将整个后院都倒上了。
烈火一焚,黑烟滚滚。已自尽的人再不必受活生生烤炙而死的痛苦。至少走的安详又安静。
悲惨吗?!是的,但至少死的体面,不必被拖到刑场上被万众瞩目的受死。
整个曹府后宅都已经烧的不能靠近了。
曹彰已带着亲兵杀出了府,杀到了巷子里,回首看到熊熊燃起的火光,再是无情之人,此时也是血液倒流,几乎泪撒当场,他大吼道:“母亲!六弟!七弟!”
“吕娴!”曹彰痛苦的大喊,道:“彰若不死,与你誓不两立!该死,该死!若出城去,彰如何与父亲交待!彰无用人也,连家眷都护不住!”说罢大哭。
“将军!”众将士都十分狼狈,脸上却带着焦急,根本无法顾及烧起来的曹府了,对曹彰道:“不太对劲,我等被困在这巷子中了,看这情况,恐怕是被敌方有意引来此处的,他们这是想堵死我们!”
“将军还请振作,勇敢的杀出城去要紧啊,否则,也是被困死在此处,一切皆休!”众将士纷纷急劝道:“待出得城去与主公汇合,再为将军家眷兄弟报仇!”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