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道:“你不就是想哄田丰主动去死吗?!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说若元皓从于女公子,将来,你便多了一道制衡?!”
审配的眼神是极毒辣的,说的话也刻薄。
司马懿笑道:“也有这样的考量。元皓事袁公,因主正直,反遭人恨。而女公子的性情却是能容得下正直的人的。便是事事顶撞,以她的脾性,若知有益,只会更加重用。元皓也是见过女公子的。她身上的义气,想必也知晓。”
田丰没有否认,吕娴身上的气概说不清楚,不像吕布,甚至不像女子。若没见过,他一定会说胡扯,他怎么可能会事于一个女子呢,然而见过了,他都不确定。因为正直的人,喜欢的正是像这样脾性的人。当初能忠事于袁绍,也是因为袁绍小事从不拘一格,又宽仁待下,厚待人的性格,便是有短处,也认了。
而吕娴,显然不是曹操那种狡诈心狠之徒。
往后的事情,说不清楚。
“我料女公子是打算先关着先生,善待先生,待袁氏彻底覆灭后,再请先生出山辅佐的。她不想先生现在就做选择,那是对先生意志和忠心的违背。”司马懿道:“如此,懿更不能容先生了。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却也是正直忠守臣道之人,将来,必不容懿!而主又听之,司马氏断无活路!”
审配哈哈大笑,道:“你,你这人,不惧狡奸之徒,却怕忠义直正的臣子,哈哈哈,司马懿,你以为那吕娴不知你心吗?!知你之心,却敢用你,你司马氏想在她手上翻云覆雨,是做梦……我知道了,你想架空她,你想等她将来手上无人可用!没有一个真正的忠正义直的人横冲直撞……所以,你才不留后患!你才要杀田丰啊……”
审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着田丰冷嘲热讽道:“你看看你,最擅给人泼冷水,遭主公厌弃也罢了,如今,为阶下之囚,却也为人所忌惮到如此……活该你如此正直,自诩正直,人家就是不肯容你……”
“不是不肯容我,丰也并不高看自己,自知此番性格,定被人讨厌。仲达惧怕的是吕娴。是否?!”田丰一击入心。
司马懿果然微微一笑,显然脸色也有点撑不住。难得有人能这样戳破他的防线。
田丰直视着他的眼神,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心里害怕吕娴,害怕的不得了!”
审配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老匹夫说话,还是一针见血!”
“哈哈哈,丰早已有决断定不事二主,只忠于袁公,袁公若败,死而侍之也,然而,如今得知有人如此高高抬举于我,惧怕于我,我真是高兴……”田丰哈哈大笑道:“……可惜看不到将来,仲达与女公子之争,到底谁赢谁败了……仲达可明?!像吕娴这样的人,正直之人,会趋之若鹜,你杀丰一人,不够,将来的人,你杀得尽吗?!”
“倒也不必全杀尽,他们远不及先生聪明。”司马懿道。
田丰笑的不成,拱手道:“……有仲达来相送,丰足已。必不负仲达之忧虑,这杯酒,丰饮之可也!”
说罢将酒水一饮而尽。
审配脸色一变,捧了酒,也是一饮而尽,哼道:“……这一路上,竟是你这老匹夫陪我上路。不甘心!”
说罢又对司马懿道:“小子!你还太嫩太年轻!若论老谋深算,你还远远不及!哈哈哈……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不信就活活看吧……”
“终究年轻,沉不住气……”田丰不理司马懿了,只对审配道:“黄泉路上,我不嫌你,你还嫌我!”
说罢只笑,“……我等虽然立场不同,斗了许久,恨不得彼此都死,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是死在一处。天意弄人呐……”
审配哼了两声,道:“……我等虽然相斗久矣,然而,终究恪守臣道。与他是不同的。这司马氏了不得……不愧是大家族,也不知图谋了多久,多少代人的努力……妄取天道天意,哼……有这种想法的,死的还少吗?!”
“也有胜了的,田氏代齐,赵,魏,韩分晋……”田丰笑道:“然而他们能胜,只在于君权式微,他们几代人又努力强大……也许司马懿的意思是,将来司马氏努把力,只要吕氏的人都不怎么样,就能取而代之呢……”
“借鸡生蛋,鸠占鹊巢,恶心!”审配这人虽然刚愎,但真的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人,也是很令人厌恶的一种人。
田丰呵呵笑,生命中等死的一刻,道:“……主公的几位公子……都不如何……”
吕氏将来如何,跟他们没关系,但是一想到袁氏的将来,袁绍若败,若是子嗣给力,也许还有重来的机会,若是不能……只会分裂而败……
审配一想到此,也是略有窒息,想到袁尚,又担忧的不得了,难免又要吵架,冷笑道:“……你是清高,主公幼公子天与之才貌,你还不满?!难道你心中其实是想要立长?!”
田丰本来悲伤的心情,又被审配给拉了回来,怒道:“……你临死还要立幼,你这一辈子的谋算只这点出息?!无论是何人,只要能立得住袁氏,长幼又如何?!”
审配冷笑,“……袁谭不行!哼,袁尚可也……”
田丰气的不想理会他了。
又恢复了安静,司马懿看着他们渐渐的虚弱。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身为权臣,身为政治人物的核心,没有人没干过脏事,也没有人的手是绝对干净的。
他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因为没有退路。
审配杀不杀,他都没有活路,只是田丰……不能留!
不得不为!不得已!其实都只是借口,司马懿哪怕在活着的人面前从来不露本心,其实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能让田丰落到曹操那里与己为敌,更不能有机会让他被吕娴得用而压制自己……
现在的司马懿还年轻,再加上被逼去徐州终究憋屈。所以他做的这件事吧,还是太急了点。若是后期的老谋深算,他是不会急着这么做的。
他这种性格的人,是永远永远也改不了疑心的。因此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信任别人。这是他必走之路。
至于田丰,太刚直,不被杀,早晚也是死。自己刚过易折的那种死。总归是殊途同归的。至于审配更是了,刚愎的很,他这样的人,更不可能投降。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