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福婆说，如果他没昏倒的话，会经历“点香”的倒数第二阶段，这一阶段，叫“回光返照”，也是可以施救的最后阶段。 这里没有桌碗让肖芥子掀翻，她只能骂，魇神都已经让她骂了几次了。 “我真是个蠢货，陈琮，你说是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么飘渺的事上？最后的时间，我特么干什么不好，要来这里瞎折腾？” 不远处，神棍打着手电，没头苍蝇般在洞里乱看乱找，这里到处都有涂抹、刻字，应该是那些进过魇神庙、在此闭关的人留下的，神棍坚信其间必能找出些什么，譬如“魇神开眸的操作手法”。 就跟多念叨几次，魇神开眸这件事就能成真似的。 “什么狗屁魇神，谁都没见过它！它睁不睁眼关我屁事，也许这世上，压根没这么个东西，都是谣言！假的！” 肖芥子看着他，如看傻子，顿了顿，又咯咯笑起来。 “你没听神棍说吗，魇女是怎么挑选出来的？附近的女娃娃，都要凿一块石头回家，谁在石头里看到了人面蜘蛛身的魇神，谁就是魇女。凿了那么多石头，出过那么多任魇女，难道每一块石头里都有一个魇神？” 他确实是傻，当时，为什么要选择继续进庙呢？他如果不那么畏首畏尾，不顾一切地带着肖芥子杀出去，也许，也许此时已经到了山下、快跟禄爷他们汇合了。 陈琮定了定神：“试一试呢？就算那个不是魇神，也一定很特殊，至少是个尝试的方向吧？芥子，我帮你，帮你快点睡。” 是真的不动，陡然间，一动不动，仿佛机器人被关停了开关，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刚刚他替她拂到耳后的发丝，有几丝没挂住，又慢慢地拂下来，像镜头里的慢动作。 就在这时，洞口的花猴忽然大叫：“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很快，门上就传来沉重的踹砸声，声音沉闷，在阔大的洞里反复震荡，分外瘆人。 神棍看出花猴抵不住，使出浑身的力气往洞口跑，连滚带爬地上了台阶，帮着花猴一起抵门，又回头声嘶力竭求援：“小琮琮，你力气大，快来帮忙啊！” 花猴喘着粗气，扶着龇牙咧嘴的神棍从地上站起来。 最后进来的那个，背着手、佝偻着腰，不紧不慢。 陈琮听见神棍的呼喊声，原本也是想做点什么的，但起身的刹那，肖芥子突然仰头，双目血红，死死盯住高处。 魇神庙的洞顶之上，悬着一个巨大且若隐若现、透明水痕般的胎儿，姿势是蜷缩着的，像恬静地躺在母体之中，肚脐处还垂下一条弯折的脐带。 身侧窸窣，肖芥子也站起来了，她伸手理了理头发，又捋平揉皱的衣服，冷冷说了句：“什么狗东西，跑到这儿来了。” 那是一只蜈蚣。 前者说不通, 大家好端端的、又没有入睡, 怎么可能进了李二钻的石头呢？ …… 其实没有山壁上的投影那么巨大, 但身长至少也在两米多, 整体呈扁平的长条形, 目测从头到脚有二十多个环节, 头部暗红，长有长长的两根触角, 跟京戏扮相里的雉翎似的，背部略显棕绿, 每个体节都有一对黄褐色、弯作钩形的步足。 他记得山鬼有一套能躲避乃至驱赶野兽的符咒口诀, 进出深山可免兽侵兽扰。 他只能尽量回忆有关蜈蚣的种种：“蜈蚣是有毒的, 肉食，性凶猛，动作敏捷，要小心它那腭牙还有钩爪，咬一口或者抓一下子，都是有毒的。不过一般……” 陈天海目不转睛地看那条身子正由蜷缩转为舒展的蜈蚣。 就是…… 春十六把他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魇神呢？” …… 它的眼睛在头部背面两侧，黑漆油亮，口器在腹面，从这个角度来，颇似一张人脸，对视之下，陈琮只觉头皮过电一般、险些吐出来。 也该轮到魇神出面对付了吧？ “狗屁魇神，从头到尾，就没人见过它！也许，它压根不存在吧。陈琮，你们走吧。” 他转头看肖芥子。 她周身发烫，仿佛脚踩云雾，整个人的感觉却好极了，有一种“入目皆凡人，唯我是真神”的睥睨之感。 她尽力了，到头了，撑不住了，那就疯着来，打一场疯仗吧。 陈琮眼前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嘴唇微颤：“芥子？” 陈琮听到她嘴里喃喃念了两句话。 ——陈琮，棍叔，猴哥，不能杀。 蜈蚣一扑不中，自两人中间迅速蹿游而过，几十只步足由前而后快速蠕动，仿佛龙舟上急划的木桨，窸窣声里带起一股微腥发臭的浊风。 他死咬牙关，顺手抓起一块石头，向着蜈蚣就砸。 肖芥子咯咯笑着，两手撑地，身形极快，忽左忽右，两三轮假动作之后，蓦地贴地翻滚，那只蜈蚣又扑了个空。 花猴和神棍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花猴大吼：“蜈蚣视力差，头上那两根是辨向的！攻头，还有腹部，腹部软，肖小姐，接着！” 然而这一扔扔了个寂寞，肖芥子压根什么都没听到，她死死盯着蜈蚣，冷笑着身子微偏，那把刀打着旋儿飞过去，咣啷一声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陈琮的一颗心直往下沉，但也知道肖芥子现在疯劲上头，跟她喊话也是白搭，只得自己飞奔着过去捡刀。 这不对啊，魇神呢？她的设想里，看到的应该是魇神迎敌，追着魇女打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把她给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陈天海没吭声，面色阴沉，两条阴鸷的法令线一路延过嘴角。 他说：“耐心点。我就不信魇女都要死了，魇神还能坐得住。”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