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嘈杂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滚轮滑过地面的摩擦声、担架碰撞的金属声、检测仪器启动运行的机械声,夹裹着捕捉不住的、情绪复杂交织的语句。 无法聚焦的视线在错乱的重影间溃散着,然而下一刻眼前却又逐渐清晰起来。 一根约莫二指宽的长软管从喉咙插入,由负压泵抽进的洗胃液灌进胃里又抽出,池子里的废液带着暗红的血丝,除了大半已经溶解的胶囊和药片外别无他物。 随着液体的一次次灌入抽出,她表情痛苦地发着抖止不住地呕吐,连换气的喘息都艰难,腹部一阵阵抽搐,混了眼泪鼻涕和催吐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惨烈的模样简直超出了狼狈不堪这个词能形容的极限。 但也没人愿意一直盯着自己尊严尽失的样子。 “程雨瑶家属在吗?” 他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异常,如果不是握着笔的指尖剧烈发着抖,她甚至错觉哥哥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在她成绩惨烈的考卷上签字而已。 目光上移,纸单顶上印着刺眼的五个字:病危通知书。 胃部和喉间的痛感骤然炸开,鼻腔被堵塞一般难以呼吸,缺氧的窒息绞索着闷痛的肺部,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不得不张开嘴嘶哑地喘息。 “瑶瑶,调整呼吸。” 他坐到床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仔细为她擦干净衣领和粘上发丝的秽物,随后又重新抽出几张纸垫在她衣领贴脖子处,以免湿衣服沾着皮肤难受。 意识妄图对抗着困倦感清醒一些,但眩晕依旧笼罩着感官,五脏六腑如同烈火焚过一般都在隐隐作痛,身体保护的本能让她无法克制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血管太细,反复进针几次都找不准位置,最后只得改在臂弯处下针。 暗红色的结痂明晃晃地映入眼帘,在苍白的灯光下像趴伏的两条丑陋长虫,和小姑娘纤细的手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护士叹了口气一时无言,动作干脆地扎好针。 她低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走出病房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补充了一句, 程逸洋点头应声,待护士离开后放轻了动作将遮光的床帘拉上,才在程雨瑶的身旁坐下。 他看着她的胸膛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在漫长而寂静的等待之中无端地晃了神。 这样的蝴蝶轻易就会被捕捉,只要微微捏住它的胸腔感受几不可闻的轻响,孱弱的生命来不及挣扎,便会永远停留在最艳丽的一刻。 好在、好在她不是。 她是鲜活的。 如同自我安慰般思绪至此,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没了精神高度集中的支撑,恍惚间四肢泛上乏力感,如同泡沫般包裹情绪的那层屏障也破裂开来。 他怜惜地用指节轻轻覆住她冰凉的手。 他想将她的手握紧一些,又害怕碰到淤青的地方,于是只虚虚地用掌心盖住,包在指间。 程逸洋半倾下身来,心脏不受控地收紧,针刺般尖锐地疼。 痂痕周围的皮肤被凝结的张力拉扯出细微的褶皱,明显是利器划伤的两道长而深的口子,就那么明晃晃地长在他从小呵护着、生怕她身上留下一点儿疤痕的妹妹身上,像是一双含着血泪的扭曲的眼睛,记恨地、讥讽地凝视着他。 不、不。他应该知道的,结痂还未脱落的伤口、妹妹的自杀 他明明亲手将彼此扎根缠绕、相依而生的部分一点点撕出裂口、连血带肉地拔起、鲜血淋漓地弃在她的眼前,刻薄地说出字字诛心的话语。 “瑶瑶” 她心有所感般指尖微动,程逸洋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几近停滞。己的手。 “你连、你连哥哥也不要了吗?” 她终于有一些反应了。 “瑶瑶” 她的眼里逐渐、却又好似在一瞬里便蓄满了泪,压抑太久、没有言诉出口的所有悲伤与痛苦都汇聚在小小的泪滴里,而泪终于承担不住如同山海崩啸的苦楚,一滴一滴、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她怎么会那么安静呢?静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无声息地化成握不住的一缕风,从某个他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消散,连一点痕迹也不会为他留下。 他颤栗着想要替她拭泪,想要抓住她、想要替她接住这一片压抑许久的、如同山雪塌覆要捣毁所有的凄哀。 “瑶瑶、瑶瑶” 他一遍遍用指节沾去她的泪,被包裹进一片冰冷咸湿的海洋,眼前迷蒙着又清晰,凶暴的海啸将他席卷其中,要他生不如死。 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啊。 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什么时候被伤害到只能选择藏起创深痛剧的伤口,蜷在潮湿阴暗里溃烂、期盼着死亡成为一种解脱,连哭泣出声的权利也被剥夺? 眼前的妹妹和记忆里蹦蹦跳跳地总是缠着自己撒娇的小女孩渐渐重迭,他看见幼时的她在泪光里笑着叫他哥哥,然后一步一步后退,被一阵细微的风吹淡了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瑶瑶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 程雨瑶听到他的喃喃低语,慢慢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指节去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红肿的眼眶。 她不想面对也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了。 喵有话说: 后面虐的情节会大幅减少!甜甜部分要来了,哥妹感情已然迎来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