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夜里,星流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也躺在临终关怀区的病床上。白色的病床轻飘飘地浮在空中,飞出了大敞着的落地窗户。窗外不再是医院的花园,而是无远弗届的宇宙。病床向着深空飘去,那里空无一物,万古不变。
星流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淋漓。
“从那天开始,我每夜都会失眠,害怕再被吸入那个深空的梦境里去。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对方表示这是因为我的精神世界还不够自我、不够丰富。但不是这样的。无论我看多少书籍、培养多少兴趣爱好,就算我的脑袋里现在已经有了许许多多个‘内在的声音’,那关于深空的噩梦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许多“内在的声音”?白典觉得这个词很不一般。
这段时间他一直对星流的种种矛盾表现感到疑惑,但如果说星流的脑内存在着不止一个“内在声音”的话……
他没能继续思考下去,因为星流的故事又出现了转折。
“第四位心理医生告诉我,梦是现实的映射。病床漂浮在深空,意味着我对现实感到空虚。如果想要寻求改变,就要向上走,去寻找答案。”
“所以来水晶塔也是那位医生的建议?”
“那位心理医生的确帮了我很多,毕竟诊金那么贵。”
星流微微一笑,很快又落寞起来。
“能进水晶塔是我这辈子少数几件记得铭记的事,现在却有点后悔了。在这里我已经很不合群……那毕业后进入新的圈子,难道不会更不合群、更像个异类吗?”
“会啊,肯定会。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白典给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几年前在梦海,我刚毕业加入警队,菜鸟一只,没人搭理。我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后来师父对我说,干警察这一行的,专业再强,不懂得跟人打交道都是白搭。于是我硬着头皮去和前辈们套近乎,慢慢让他们接纳我……”
星流听得认真,却提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
“你怎么确定付出一定能得到回报?”
“这个真不能。就算是血缘关系的父母,你全身心爱他们,他们也不一定爱你。”
“……我不能理解,这不是对等公平的。”
“可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人们在亏欠和偿还中建立起了社会秩序,就像一条一条的纽带将彼此连接起来。正因为有了纽带的牵扯,孤独的人类才不会迷失在深空,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二颗星球。”
“这听起来很难。”
星流若有所悟,却不敢过分乐观。毕竟,一个人长久以来信奉的生活信条,没那么容易改变。
“真的吗?”
白典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花束。
“可是你和我、还有那位帮过你的心理医生之间,早就已经有了纽带啊。”
星流同样看向那束花,陷入了长久而凝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