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身上白袍带了风，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窜入程时宁鼻间。他微微扭头，看着落地窗外一路小跑的那道白色身影，顺着扶梯，那身影渐渐下行，最终消失。餐后，先送长辈回去。静姝坐后排陪宁筱，三十岁的人了，平时工作再怎么雷厉风行，父母面前也还是孩子。静姝靠在宁筱身上，玩着她的头发，“诶妈妈，谭主任安排你什么时候手术，要不要我陪你？”“小手术而已，有谭主任和琳琅在，你们都不用管我，术后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家的。”从宁筱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她是非常信任、同时也是很赞赏琳琅的。静姝弯着嘴角，故意说：“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琳琅是你女儿呢。”“琳琅从小学习就好，人又聪明懂事，不像你们几个，老闯祸，我们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宁筱说完，静姝就笑。确实是这样的，琳琅一直都很整齐，十二岁以前，在国内读小学那六年，成绩就没下过年级前三。可能她本来就聪明，也有可能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失望，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生病那几年，父母真的很辛苦。送完长辈，程时宁送静姝回律所。静姝翻了翻自己的工作计划，然后对程时宁说，“今天下午可以不用回律所的，时宁，你要公司没事的话，我们单独在一起吧。”她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程时宁也没有要拒绝，调转了车头，去了她的公寓。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气氛也很好，程时宁手机突然响了。西郊生物工程实验基地出了点问题，他得立即过去，静姝怕他耽误了要紧事，也催他先去处理工作的事。静姝送他到门口，在程时宁要走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他。程时宁回眸，她坚定的眼神落在他的视线里。她说，“时宁，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结婚了，是不是？”程时宁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别多想。”这才让她稍微安心一些，笑着垫脚抱他，然后说：“快去吧。”电梯门合上，静姝乱跳的心一点一点沉稳下来。从中午去医院接到母亲和琳琅开始，那种无人可以感同身受的不安就一直充斥着她整个感官，她甚至都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这种事。琳琅在所有长辈眼里都是无公害小宠物，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所以为什么琳琅会让她恐慌呢？如果她说出来，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会认为她对琳琅有偏见。可她没有。 假的她对琳琅没有任何偏见，甚至小时候她和时宁一样很宠爱琳琅。可是五年前她和时宁没有顺利订婚，并且不久之后时宁跟她说抱歉，说不能再自欺欺人。他说他有放不下的人，他得去找她，无论结局是什么，他们总是不能再结婚了。他去了伦/敦。当静姝知道他在伦/敦出车祸的时候，几乎可以猜到他是去找了谁——其实从小到大静姝都感觉得到，时宁对琳琅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照顾，那种过分的关爱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偏爱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哪怕是时宁的亲妹妹皎皎，也得不到他对琳琅的那种关注。青春期的时候静姝就感觉出来了，她一直想嫁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想娶自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的。那个时候人人都说他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将来是一定要结婚的。连程时宁自己都这么认为，所以在静姝面前，他从未避讳过对琳琅的关心。那时候静姝没有嫉妒琳琅，因为时宁很坦诚，正是因为他的坦诚，她才会和他一起照顾和爱护琳琅。琳琅一直都是他们这些晚辈中的团宠。人人都爱她。如果命运可以一直顺遂，如果她可以如愿以偿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合，那她就不会在五年后的今天，见到琳琅时会担惊受怕。是的，都是假的。她的从容淡定是假的，欢迎琳琅回国也是假的，或许……姐妹情深也是假的。程如皎从电梯出来，找到自己的车，刚摸到方向盘就接到静姝的电话。“有事吗嫂子？”她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大半天了，马上要出门去见一个项目负责人。“皎皎，琳琅回国了。”静姝一说这话，程如皎都有点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哦，前阵子不是说赵奶奶身体不好吗，估计是回来看望赵奶奶的。”“不是，她回来了，是彻底的回来了，你明白我意思吗？”“啊？”电话那端突然就沉默了，皎皎感觉得出来，静姝她很焦虑。爱了？”“可以啊。”琳琅一边夹菜，一边抬眸看一眼周冉：“妈妈是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对方人怎么样？我不喜欢太胖的。”“……”琳琅回来之前，周冉想象过好几种对话场面，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回事，这还反倒给她整不会了。赵柯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笑道：“怎么胖的就不行了，胖的惹你了？”琳琅啃着排骨，有板有眼的：“咱们一家四口都瘦，太胖的和我们走在一起不像一家人。而且我比较在乎颜值和基因，对象基因不好生的小孩肯定就不好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完了之后，她问周冉：“对方啥样的？”周冉讪讪一笑：“我也还没见过。”琳琅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那就先见一见，早婚晚婚早晚要结婚，见一见也不吃亏。”饭后琳琅上楼看文献，周冉和赵柯两口子在客厅看电视。和女儿谈得太顺利了，周冉现在都还没有习惯：“我之前都还怕她跟我找各种借口，我把各种对策都想好了，没想到她这么好商量。”赵柯笑着摁眉心，“成熟了，知道为自己规划了，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