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这会儿也没人会关注一个半大小孩的思绪,狗子想着刚才昀哥儿的问话,先扶住了冲过来的昀哥儿防止他摔倒,然后才开口,“早上给了粮食就都出来了呢,姜叔给粮食的时候跟他们说是李大人派人来的,让他们别害怕。
大家看到一袋袋的粮食,心里就安定了。就是问之前被马骗子骗去的那些男人们什么时候回来,不少人还跑去我家打听呢。”
昀哥儿这才发现对这些人来说,他们浅薄的认知中能给他们粮食的就一定是好人,加上这段时间真饿得不行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吃的,于是家家生火,烟火气一多生气也就恢复了。
“凉州这儿时常受到外族劫掠,各村的风气比中原大地彪悍。姜光他们虽然挎刀行走,可一天下来没伤人,他们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李伯上前摸了摸昀哥儿头解释道。
这些村民远比昀哥儿想象得要坚强。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有的人家晚饭也烧得差不多。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凑到灶台那儿,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的阿娘。
“不准撒了!”喉咙粗响的妇人教训着几个小孩儿,偶尔舀粥的时候,一些粥水洒到陶碗的外面她就立即用手一抹,然后快速送到嘴里舔干净。
可就算这样,就着昏暗的天色,昀哥儿竟然能看到她们一个个脸色满足的神色。吃饭的时候,这些人还会说说笑笑,似乎这是一个大好的光景跟盛世。
昀哥儿沉默着没说话。
“走,咱们先去赵家那儿看看。”李复重新把昀哥儿抱起,让邓羌领路往赵家那儿走去。
赵家的大部分人被马义祸害得差不多了,还活着的几个主要都集中在偏房集中参悟无食教真理呢。
无食教的终极目标是让人可能不用吃饭就能感觉到肚子很饱,也就是以后都不用挨饿,死后还会进入无食神神国。而第一步就是虔诚信仰之后割掉舌头,以此表示以后都不用吃饭了。
所以那天陈木根才看到了这么恐怖的一幕。
什么,要是割舌头的时候死了?那就是不够虔诚或者就是无食神仁善,提前让人进入神国了。
昨天也没来得及料理赵家的人,这回李复抱着昀哥儿去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四五个赵家主要嫡系口中含血,满脸麻木地盘坐在屋子中。
屋子中放了一个大鼎,里面像是闷烧着什么东西,一股呛人的烟味不断飘散出来,效果跟干冰有些类似。
昀哥儿捂着鼻子看了下,那个大鼎里面应该就是焖烧的一些木屑混杂的药粉,那些药粉也是无食教用来制作无食使者的药物之一。
外人看着玄乎,但昀哥儿觉得那些药粉吸收了之后,应该是具有止痛、麻痹神经之类的作用,所以赵家几个才木楞楞地坐着。要是药粉焖烧完了,他们就得痛呼得满地打滚了。
“这些人昀哥儿打算怎么办?”
昀哥儿还在观察赵家人的状况呢,就听到李复问他。
昀哥儿都傻眼了,问我?我还是一个小孩儿唉。你们来了,难道不是来处理这些事的吗?
昀哥儿本来想摆烂,可是眼珠子转来转去都能感受到自己阿爹跟李伯都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显然是一定要他说几句。
唉。
生活不易,昀哥儿叹气。
“先找个大夫来给他们看看吧,这药粉也烧得差不多了,能救就救一下。”昀哥儿想起那些俘虏的逃兵,“至于那些逃兵我看他们也只是为了求活,跟着马义也是为了一口吃的,没必要坑杀他们。
回头阿爹你跟他们说,你帮他们全部落户在陇县这儿,我看陇县之外无主荒地不少,可以让他们去开荒种田。”
从陇县出来,昀哥儿就看到大片的荒地,也就是说在凉州这儿,主要是地广人稀。
之前昀哥儿也想过,梁国到了现在政不通人不和,显然已经到了王朝末年的景象。可此时的梁国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不仅是刚好前面两代皇帝昏庸,现在的皇帝年少,还有各方面杂糅而成的。
中原地区环境好,那必然汇聚了大量的人口,因此主要矛盾是土地兼并严重。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土地,几乎集中在全部的少量上层人口中,让大量的农民没有耕地,只能流离失所。同时这些上层人口又有各种渠道想办法免税或者少税,导致梁国的税收一年不如一年。
梁国的道君皇帝实行州牧制,一方面确实是为了他自己修道方便,另外一方面也有改变税收制度的意思,那就是实行摊税制。
简单直白,我tm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你们一群人管不了,我就管那十五个州牧,给你们一州摊税划份额,我不管你自己在任上怎么搞,反正我要的税你给我拿过来就行,不然你别干,换下一个上。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很多真正的大地主来说依旧有办法避税。可为了达到朝廷的税额,于是他们把税自行加高摊分到了还保有自己一些土地的农民身上,这导致这些勉强交税糊口的农民大量破产,于是产生更多的流民四处逃亡。
可到了凉州、并州这些地方则不同,这些地方恰恰相反则是地广人稀。
它们常年受到异族侵扰,人口死伤严重,加上这些年真的是风不调雨不顺,粮食年年歉收。可梁国不管,反正分派下来的税收你得收上来。
生活在凉州这儿的百姓则是受到两方压迫,也是几乎交不出税收从而沦为流民。当然这里地广人稀,他们也可以多开垦一些土地出来,这样不是明年粮食就多了么?
一般来说这样很难。
首先受限于时代跟工具的问题,在这种时代开荒不知道需要死多少人,以家为单位单独开荒,死路一条。而一块生田变成适合耕种的熟田,更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工夫。
再则,梁国中后期对于田地的税收制度有改革,目前对于开荒的土地也有了新的政策,那就是一旦私人开荒可以承认是你的,可必须要根据新增田亩承担赋税跟徭役。
你开荒越多,你交得越多,反而越濒临破产。
而想要不交税,那就只能隐没田产。可如果变成隐田那就会产生更大的问题,你把田养好了,明天别人就可以随意来收田。
因为你没登记造册,这块田我说是我的,你也没证据,很多小农民被褫夺隐田的事在这个时代也是层出不穷。
总体来说,凉州人口稀少,其实是能容纳大量人口的,也能在招收大量灾民下用人口基数开荒。但前提是要前期不去向他们征收税收,否则他们就得完蛋。
昀哥儿现在能这么说,也是考虑到他阿爹的身份。也只有他阿爹目前这个职位,才能让这些人在陇县安心开垦荒地。
不过最主要还是他阿爹一天到晚也想造反,肯定不介意多挖挖梁国的根基,少交点税么,就说陇县遭灾好了。
他阿爹在文人圈还是有点名气的,想来凉州牧还是会给他一点面子的。不行,不是还有马义的那些粮草跟钱财嘛。
知子莫若父,昀哥儿一说开荒的事,李复大概就清楚昀哥儿的意思了。
其实他说要跟昀哥儿谈事,就是想问问昀哥儿打算怎么处理那些流民跟这批巨大的粮食。
本来他是可以自行决定的,驱散流民,把粮食都用作造反这项伟大事业。可昀哥儿是个有主意的,加上昀哥儿显然气运不凡,这样的麒麟子,李复还是想跟他商量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