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大不敬的话,吕头昨天做梦砸吧油滋滋的嘴巴的时候甚至想,他没见过皇帝老儿哩。可昀哥儿这么小就这么仁善,那皇帝老儿要是让昀哥儿坐坐就好了,他们这些人一定能过得更好。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逝,随后吕头就想着马上能搬回家的粮食,梦里都在咧着嘴巴笑。
昀哥儿奇怪了看了眼动力满满的吕头一行人,也不管他们了。
安排了吕头他们,昀哥儿就叫来姜叔把马义带过来,他们得去看看那些流民。这回路稍微有些远,不过这次不坐马车纯靠人力,姜光这些人脚程特别快,时间上能缩短不少。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稍微隔着一些距离,昀哥儿就嗅闻到了一些酸臭味。
“是这里吗?”
马义被邓羌推搡着,他的一条腿已经肿得不行了,脖子上简单包扎了几圈布来止血,这会儿看上去都快去了半条命了。
他哆嗦着点头,“对,那些流民没怎么给他们吃东西,两天才一顿,他们没力气了,我只安排了五个无食使者跟一什的人看管他们。”
一什就是十个人,外加五个无食使者,说白了不足为虑。
照旧由马义把那些士兵喊过来,这回甚至不止姜光他们动手,昀哥儿拿出铃铛还控制那些不知疲倦巡逻的无食使者临时倒戈,所以那十个人照面就被拿下了,一点反抗都没有。
那什长脸上挂着彩,同时也跟那位都伯一样,心里很是委屈。
心说你小良师要投降,你就说啊,我们都听你的就是了,还带人来打他们一顿,冤不冤枉啊。
马义又是失血过多又是发烧,整个人没力气的随手缩在那儿打摆子,这回没力气玩儿瞪眼游戏了,因此什长的怨气他一点也没接收到。
昀哥儿扯了块布盖住了脸,顺带让姜光几个也覆盖住了。实在是这地方就算是露天山谷,味道也太难闻了。
那些被马义骗过来的流民几乎堆满了整个山谷,粗粗看去都有四五万人了。这些人一个个几乎饿得都没力气,吃喝拉撒可以说都在裤裆里面了。
最让昀哥儿受不了的是这里已经有不少饿死、冻死的人了,这些死人只是被人简单地抬出来扔在枯草堆里面,任由尸体腐烂发臭。
可以说幸亏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也慢。
这要是夏天,这满山谷的人都得得一场大疫,到时候能活下来的都得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气恼地狠狠踹了马义一脚。
“快快,你们都去挖个大坑,先把那些暴露在外的尸体都被埋了!”昀哥儿又看向那些躺在地上被束缚住手脚的人,这山谷里面的人眼神几乎都失去了光彩。
如果要形容,他们就像是彻底接受命运一样的待宰牲畜,对自身所遭受的痛苦已经麻木了。
怪不得马义敢这么托大,才让一什的人加五个无食使者看着这群人。这些人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力气都没了,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一什的人在大刀的威胁下老老实实挖坑去了。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本来就是逃兵,就是求一个活路求口吃的而已,跟着谁不是跟着。马义自己都当带路党了,他们还反抗什么?
老老实实在新主那儿卖个好吧。
因此他们干活还十分卖力,可以说把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
昀哥儿又让姜光在人群中喊了喊,问问谁还有力气能稍微走两步,他们是陇县县长派来解救他们的,而且还送来了一些救灾粮食,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这么大群的灾民,竟然只有少数寥寥几人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不少人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饿得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同时他们也是被骗得麻木了。
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不信任任何人了。
唉。
昀哥儿发现自己小小年纪叹了这么多气。
他左右环顾了下,让姜光把他抱到一块大石头上,直接扯着嗓子喊:“我是陇县县长李复的儿子,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脸,我穿得很好吃的很好。
我这样的小孩来到了这里,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不然我家里这么疼爱我,怎么会让我来这里!?”
昀哥儿这话说得简单白话,更没讲什么大道理,直接拿自己作为了劝解的话题。对这些麻木的人来说,恰恰是这些话才能听进去几句。
他们不相信还有什么人会来救他们,可现在一看是个福气精贵的小娃娃来了,那他们家大人不可能不管。
很快,昀哥儿就看到摇摇摆摆站起来的人更多了。
昀哥儿松了口气,怪不得说古人都喜欢拿自己孩子做个筏子证明自己的信用,毕竟虎毒不食子,大家还是很愿意相信这句话呢。
数了数,还有力气站起来的大概有三四十人。这些人不是饿到极瘦就是饿到有些浮肿了,一看就状况不太好了。
昀哥儿看了他们一眼,声音脆生生的,“我让人给你们松绑,你们想办法捡一点木柴吧,一会儿会有粮食送过来的。”
这小四十人看着不大点的昀哥儿,再看那些无食使者跟姜光都把他围在最中间,这些人更相信昀哥儿是个小贵人了。要是骗他们,这样的小贵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刚刚说的什么县长来救他们了这些事,他们其实也不怎么相信。对他们来说,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食物就够了。
昀哥儿把手里的铃铛给了邓羌,让他控制昨晚那二十几个无食使徒去扛粮食过来。那些使徒一个个力气大得很,用来当板砖工特别合适。
邓羌骤然接到铃铛就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片刻后,他朝昀哥儿一拱手,竟然给昀哥儿应了声诺。之前他保护昀哥儿,只是感恩李伯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感恩昀哥儿对他学习教导之恩,别无其它。
可邓羌也没想到昀哥儿这么信任他,竟然直接把这个铃铛交给了他就吩咐他去做事。昨天大晚上出去找铃铛的时候,是姜叔一个人去的,显然他就没完全信任过他。但邓羌也能理解,这不仅是单纯信任不信任的事,更是姜叔需要对昀哥儿的安全负责,不会去考验任何人性。
邓羌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他很感动。
可能这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士为知己者死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