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猝然没了声音,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紧缩的瞳孔里是前面小山坡上的背影。 那道模糊的身形竟然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 陈子轻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哆哆嗦嗦地扯住贴在手边的长草:“钟菇,那,那是谁?” 那人应该是听见了声响,慢慢地转过身来。 白荣从山坡上下来几步,没有走近,隔着点不生疏也不亲切的距离说话:“向师傅,钟菇。” 脸,声线全都清晰了,连同对应的所有细节。 白荣道:“是啊,我们还说了话。” 白荣笑道:“我看到了。” “向师傅怕是不知道,我跟大多人不一样,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少,我又不想在宿舍制造噪音影响室友休息,那我只好到外头去。” 陈子轻迅速抓住了漏洞:“他喊的可不是我的名字。” “况且他停在你宿舍门口问宗技术qgqg有没有回来,我也有见到。” “我接着说?”白荣问完了,没等陈子轻回答就开口,“我当时见到汤同志打开了大礼堂的大门,出于无聊就下去看了看,我看到汤同志进放映厅喊你,喊了很多遍,掉头沿着来时的路走,走几步喊一声,一看就是在叫魂。” 合情合理。 所以真的是汤小光说得那样,他有了后遗症,脑子里起雾了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陈子轻两只手的手心都沾了血迹,血痕顺着关节蜿蜒到指尖,他把手往裤兜里塞,没塞进去,忘了里面有手套了。 不知走了多久,过了多久,钟菇的大喊声扎进他的世界:“向宁,下班了,快回来打卡!” “走哪儿呢,这边!” 陈子轻一下班就找白荣的室友谈话,一屋子的室友都能给他作证,他的确天天晚上往外跑,不怎么睡觉。 摆出来的信息都在告诉陈子轻,别去纠结了。他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上了躁动,有人被踩掉了鞋子,脚后跟还掉了一块皮,确定不了是哪个踩的,就乱骂一通。 “大家不要挤!不要吵!文明你我他,文明用餐,文明做人做事!” 陈子轻对李科长点了点头打招呼。 陈子轻没往心里去,他去打米饭的队伍排队。 工人端着铝饭盒接好米饭就要走。 队伍里的陈子轻脑仁一抽:“完了。” “怎么办,回去拿吗,那还要重新排队,一来一回的,饭都不想吃了。”陈子轻自说自话。 “是没带。”陈子轻顺势说,“你能不能借我两张饭券,和一,两张……三张,三张菜票?” 向师傅从前也有忘带票的情况,但他不会找谁借,谁主动给也不要,他会回去讨。 “快到我们了。”陈子轻说。 陈子轻接住:“多谢,我回宿舍就还你。” 陈子轻等饭工给他装饭的时间捏了捏手上的券票,饭券是“伍分”值,菜票是“壹角”直,上面都盖着启明制造厂的戳。 陈子轻打了饭就去打菜。 荤素搭配,大锅菜照样干净,味道也不错。 陈子轻给了票报上菜名,带着满满的饭盒回了宿舍。 马强强这边也在排队,大板车拉了一车,棉被盖着保温,都是住家里的人带的菜,早上一来就交给厂里保管,饭点发放。 今儿有红烧肉,盖子一揭就冒鲜香,糖色也炒得十分漂亮。 陈子轻可吃可不吃,他对上马强强单纯傻气一味讨好的眼神,笑笑说:“那你给我两块肉吧。” 陈子轻把勺子伸进去,随便弄了最上面的两块肉。 陈子轻说咬下肥肉,腻嗒嗒的油汁从嘴里溢出来染得嘴唇油亮:“口味会跟着心情变。”头看看搪瓷桶里的红烧肉,咧咧嘴,就着饭大口吃了起来。 孙成志就常那样子,今天没有,他不在这里。 陈子轻在找刘主任的另外两个徒弟,他现在对之前没怎么关注的白荣很有兴趣。然而他只找到了钟家兄妹。 钟明一个眼角都没挪过去。 钟明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明看到小妹去找那人,和马强强一左一右围着他,把自己饭盒里的煎蛋叉给他吃。 陈子轻忽地转头看来。 陈子轻:“……” “师弟”二字都没说出来,钟明就起身走了。 第一车间空了个岗位,全体职工集中在刘主任的宿舍,关起门来开小会。 四月已经走到了一半的位置,对应的产量没有完成,后半个月的任务会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