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教养所,和过去给她“提鞋也不配”(陆玉容语)的劣妓称姐道妹,同桌吃饭,同屋睡觉,她已经十分不满了。只是忍耐于教养所上边是人民政府管辖。现在竟然还要她学着做以前“丫鬟女仆才做的活”,她一下子就翻脸了。 她就闹。往死里闹。 干部试图说服她。她冷笑一声,白眼一翻,破罐子摔破,摸着自己花容玉貌的脸,给别人看:“看看,看看?我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我出去之后,有的是法子,照样高高在上!用得着做这些活?” 春生沉默一会。对陆玉容说:“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她就是收容的数千唯二读过大学的人之一。她知道新生的政府对她们的定义是:受苦的姐妹。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们动手的。 这个时间段,刚好是犯人出来活动的时候。递上早就备好的申请,春生带着她走了进去。走到了2071号牢房跟前。 那个剃了光头的犯人看见她,双手发抖,扭过头去。不看她。 春生很平静:“玉容,你的过去,政府调查得很清楚。” 春生又带着她到了……烈士陵园。 这时候,天色忽然昏暗下来,天上开始飘雨。 雨丝飘在身上,寒意彻骨。春生不躲不闪,安静地看着这些墓。 春生开口:“你爹因为拒绝把你献给大土匪做妾,而被杀害。你的情人,段斐为了去救你,被土匪抓住,反而为了活命,主动投降土匪头子,把你献上去了。你拼命逃下山,去找国民/党的警察,找国民政府,跪在他们面前,哀求他们去剿匪。但是没有人肯得罪那个大土匪,甚至要把你送去给他。 春生瞥她一眼:“我说的对不对?” 陆玉容脸色惨白,发丝黏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骄傲地昂起头:“那又怎么样?” 走几步,又念另一个:“孙达,十七岁,牺牲于羊头山剿匪……” 陆玉容听着,忽然说:“不要念了!不要念了!我叫你不要念了,听没听见!” 春生在雨中,平静地说:“我十四岁参军。如今十八岁。我的同伴,我的战友,绝大多数,都是比你年纪还要小的多的青年人。剿灭那个大汉奸的一战中,我的十个朋友,都死去了。年纪最大的那个,死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 “而将那些会逼着你去不停跳舞的鬼东西毁掉的人们。就是这些墓里躺着的人。” 满街的妓/女、流氓地痞、流浪儿童、乞丐。骨瘦如柴的绝望农民躺在马路上,希望车碾死他,好解脱饥饿。 而洋人、军阀,汉奸,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毛主/席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 牺牲的时候都大多没到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