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殉夫前,偷偷独自去往夫家的丈夫灵前哭过。 在闽南,或者是不独在闽南,一家只要出了个殉夫的烈女,就足以名传姓氏,使该家声明远播。 只是这些“据说”,大都是不可信的。 再比如,她死的时候,其实才十二岁,还是虚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连夫家的面目都没有见过一次,怎么就那么坚决地殉夫了? 我那时没有回答她。我便一直后悔,日日夜夜想:她怎么会死了?九娘那样的爱笑,怎么殉夫?是不是我当时回答了她,告诉她没有,她便不会死了?她起这念头又是为什么? 一天刚守完一天的灵,敏妈叫我吓了一大跳,指着我眼眶的青紫:“娘子,你……” 婆婆病倒了。公公远去京城,替九娘请笙贞烈牌坊去了。 有时候,宾客族人都走了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灵堂里,慢慢地梳理从各处得来的九娘的生平。希望能窥得一点痕迹。 接着又从九娘一个爱重的丫头嘴里,则断断续续,得到了一个更完整的故事。 ☆、 无盐女(七) 她苍白瘦弱,只有一双天真多情的眼睛,是自由的。 这样一个骨瘦伶仃,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就这样地躺在榻上,在病中拿棋盘演练,用瘦削的手,移动着祖母叫人制作的简陋的沙盘,学完了祖母的侍女口授的跟兵法有关的大部分知识。 那时也正在闹倭寇,有将领在平叛。 九娘仔细地问了交战双方的人数、组成、来历、打仗地点、环境,兵器、又预估了天气等,说出来一句话:“必然输。” 这个裹着小脚的闺阁弱女,却是个不世出的兵法奇才,名将种子。 九娘听见老祖母出了她的屋子后,哭着对李妈妈说:“如果是个男娃多好。定能继承阿爹的遗志,重振我吴家军,建功立业,驱逐倭寇,使百姓安居乐业。洗刷我爹的冤名,使忠勇牌坊重遍闽南。可惜……可惜!” 但等祖母进屋来看她,她只是灿然一笑,伸出刚刚推演过沙盘的稚弱小手,摸摸祖母湿润的眼角,说:“阿麽,不哭。” 爹妈差遣女教养,教她女红女诫,她也学得和兵法一样认真。 虽然她们爱她的方式。就是叫她更淑女。 那一天,雨下得狂。庙里的芭蕉树都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谁料庙宇附近,竟然闹起倭寇。 这些“倭寇”,却全是穿着破烂的闽南衣衫。说的都是汉话。他们骨瘦如柴,其中很多人生着血吸虫病,长着大肚子,手上拿着树枝做武器,病得步履蹒跚。甚至比九娘还瘦。 幸好有驻守的将领人听说卫家有女眷被困在了这,赶忙地赶来剿灭倭寇。 将领隔着门向她们告辞了。 堂婶满肚子的憋火:“是倭寇。只是学了汉话!”